“皇上,臣没有赶得上到霸上送行,是臣的罪过呀!”
“子房,别这样讲,朕知道你病了,不忍心惊扰你。但是,有一点你是知道的,多年来朕哪次出征,身边能没有你呢?这次没有你随行,朕的心中总有点觉得不踏实,空荡荡的!”
刘邦说到这里动情了,张良也动情了,相对唏嘘,感慨不尽。
张良真诚地表示:“陛下,要是你真正需要臣相伴随行,臣一定万死不辞!”
刘邦没有置之可否,他只用双眼默默地望着张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上,一副病容,他哪里忍心让张良再去经受征途的艰辛、劳顿和风风雨雨!
此次东征,刘邦的心理负担比那一次都更重。以往他出关东进,与项羽决战,那时他无后顾之忧,有萧何坐镇关中,保证粮饷的供给,他是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与项羽殊死鏖战。而这次,他既要向东对付黥布,又要牵挂留守长安的太子,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后顾之忧还更为沉重。因此,刘邦毫不犹豫地坚决摇了摇头说:
“不,子房,这次你不能去!”
张良对刘邦的回答感到惊讶。
刘邦深情地说:“子房,你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又重病在身,朕能让你一起去吗?”
张良也只好无可奈何的说:“本来臣应该随行,无奈病得很重,力不从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陛下也身患有病,还要亲自率兵出征。黥布手下的楚人剽悍凶顽,愿陛下千万小心谨慎,避开他的锋芒,巧妙地抓住战机,方可取胜。”
刘邦说:“这方面请子房放心,夏侯婴有一位门客薛公,是从前楚国的令尹,他的看法非常之深刻。”
张良问:“薛公是如何对陛下说的?”
刘邦说:“薛公分析黥布不外科上、中、下三策,知其所为便好对付了。”
这位薛公认为,对于黥布来说,上策就是南取吴,西取楚,东并齐鲁,北收燕赵,坚壁固守。如果这样的话,山东恐怕就不属于汉了;中策就是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隘口。如果这样的话,胜负未可料也;下策就是东取吴,西取下蔡,骤粮越地,身归长沙。如果这样的话,陛下就可以高枕安卧了!
最后,薛公对刘邦说:“黥布不过是一位骊山刑徒而已,他只不过是遭际乱世,终于得以封王。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远见卓识,一向鼠目寸光,顾前不顾后。臣料定他必出下策,那样陛下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
张良听完后,点了点头,但他不无忧虑地告戒刘邦:“唯有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人,才格外莽撞,象一头疯狂的野兽。因此陛下千万不可轻敌,一定避其锋芒,善于周旋。”
刘邦点了点头才把他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此次东征,朕不要子房随行,还另有一重托!”
“呵!”这倒是出乎张良意外的,“陛下请讲!”
“我这次东征,心挂两头,其实黥布倒并不那么可怕,真正放心不下的还是长安!”
张良以为忧虑的是京都的安危。
刘邦摇了摇头说:“京都我已命太子留守,关中安危,也作了周密妥当的部署。我已征发上郡、北地和陇西车骑,以及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万人,驻军霸上,护卫太子,想来无多大问题了。”
张良问道:“那么陛下忧虑的是什么呢?”
刘邦心事重重的样子,默然良久,长长叹息了一声。
张良坦率地问;“陛下还在忧虑立嗣之争么?”
刘邦想了想说:“是,也不是。”
张良说:“陛下,容臣直言相告,虽然我为了江山社稷的安危,不赞成陛下废长立幼,但我决不支持后妃与嫡庶之间倾诈弄权。陛下东征,太子留守,我一定为陛下照看好戚夫人母子,陛下尽管放心去吧!”
殊不知刘邦仍摇了摇头,张良感到有些困惑了。
“那么,陛下所忧何来呢?不妨直言相告!”
其实,刘邦心里明白,只要他还活着,是没有谁敢动戚氏母子一根指头的,这还并非他目前担心的所在。对于太子刘盈,他之所以不满意,除情感上的因素外,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刘盈太善良,太没有心计,但是他毫不怀疑刘盈的忠诚。太子决不可能背着他干出什么于他不利的事来。但是……
“但是,”刘邦终于把他日夜忧思的话挑明了,“正因为刘盈太软弱、太善良,才会有人借太子的名义为所欲为。到了有一天,还可能营私结党,排除异己,甚至还可能连江山都不姓刘了!”
张良不禁瞠目结舌:“真会有如此严重么?”
刘邦有些神秘地说:“有一位方术之士预言,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
“妖言惑众,陛下不可深信!依臣看来,异姓诸王已诛杀怠尽,朝中目前尚无强人……”
刘邦急迫地打断了张良的话:“子房切不可太天真,有些事你是想象不到的,比如韩信,我绞尽脑汁也难除掉他,然而却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女人杀掉,令你我为之惊愕!海水不可斗量,人心难测呀!”
刘邦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仅一纸之隔,伸一根指头就可以戳破。
张良当然听懂了,但他不愿把这张纸戳破。
“那么,臣能为陛下怎样分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