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感到鼻子发酸,忍不住掉头不辞而别。他深深懊悔,不该向吕后举荐商山四皓,就不至于引起陛下如此悲痛欲绝。不过他又想,请来商山四皓并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可以使太子不为虎作伥。
刘邦从此不再提废立太子的事了。
尽管如此,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掩埋着这桩心事,至死难以瞑目。半年后一个激怒了他的突发事件,就是很有力的明证。
他的箭伤又复发了,而且身体越来越虚弱,这也许和他心情太坏大有关系。他的郁郁寡欢,除了废立太子给他带来的心灵创伤之外,燕王卢绾的谋反,又使他情绪激动。当然,如今他已不可能御驾亲征了,他亲手打出来的天下能否平安,仍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内有吕氏,外还有两位异姓王。他已卧床不起,只能命樊哙与周勃率兵到北方的燕地去平定卢绾。
他的病愈来愈重了。他已经移居长乐宫,吕后不知是来打探虚实,还是真心想给刘邦治病,带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师,前来为刘邦治病。但刘邦却对吕后十分反感,只要一见到她就火冒三丈,不愿和她说什么?因此,对这位吕后请来的医师也十分反感,往日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口就骂道:
“我是一个布衣,手提三尺之剑取得了天下,这不是天命吗?我的命在天,纵使有扁鹊这样的名医,又怎么样呢?”
这话句句是说给吕后听的,告诉你,这皇帝也是天命,不是你能把我任意摆布的,还是老实些好!
不过,他又想,你不满吕氏,与人家医生何干,何必又让人家也跟着受奚落!哎,自己这种不尊重读书人,爱说话侮谩人的毛病,怎么至死都改不掉!商山四皓不就因此拒绝出山的吗?
因此,他虽然拒绝治疗,但还是不忘赐黄金五十斤让这位医师去了。
吕后看见他确实不行了,已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了,便小心地试探着询问道:
“在陛下百岁之后,如果萧相国也死去了,谁又可以代替他呢?”
刘邦感到极度的疲困和衰竭,他睁开眼睛来盯住吕后那张脸,那张红颜已失却生机不衰的脸。难道我真的要死了么?人就是如此,即使你象一只猛虎——百兽之王,到了你不能动弹的时候,一只小老鼠都能摆布你。
怎么?现在就逼宫来了!要我让位给你儿子么?你先打探萧何死后谁干,不是分明在问我死之后谁上么?我不是没有废太子么,肯定是你的儿子继位,等不及了么?
好,你要打探丞相的事也好,我就把可保汉室江山的人提出来,以免你将来为所欲为!
于是,他说:“萧何死后曹参可以。”
“曹参之后呢?”
“王陵可以……但是,王陵稍微……憨直了一点……陈平可以辅助他……”
“那么陈平又可不可以呢?”
“陈平……机智有余……但不能独当一面……”
“还有谁呢?”
“周勃……深沉而不外露……然而稳定刘氏天下的人……非周勃莫属……可以命他为太尉……”
“再后呢?”
刘邦摇了摇头,闭上了双眼,等了许久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此后的事,是你我不知道的了……”
由于他拒绝服药,创伤也愈来愈重,刘邦已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状态。别以为这位大汉帝国的开国皇帝就从此一蹶不振,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了。谁也没有想到,他在临终前还一跃而起,差点儿要了一个人的脑袋。
一天,他正清醒过来,不知是谁来到他的病榻前,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他激怒的消息。
说是樊哙受吕后的唆使,密谋在等到宫车宴驾之后,立即引兵诛杀戚夫人和赵王如意,并除掉反对他们的朝臣。
刘邦大怒,箭伤顿时钻心地剧痛,汗流满面。他下令立刻召陈平、周勃进宫,等二人来到病榻之前,他忍住剧痛吩咐道:
“樊哙……与吕后结党……望我……快一点死……你两人……速去燕地……速斩樊哙之首……”
“遵旨!”陈平、周勃齐声答道。
“周勃……”
“臣在。”
“你……代樊哙为将……讨平燕地……”
“遵旨!”
“陈平……”
“臣在。”
“你可将……樊哙之首……尽快送来……”
“遵旨!”
陈平、周勃抬起头来,注视着病入膏肓的皇上,只见他面如土色,枯瘦如柴,气息微弱,两人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尽管已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中十分清醒,在临终之前困扰着他、令他难以瞑目的仍是吕后的坐大和戚氏母子的安危。他再也顾忌不到那么多了,以至连樊哙也不可饶恕了,要借他的这颗头来打击吕氏的嚣张气焰。
但是,他毕竟到了油干灯草尽的时候,已再无回天之力了。连陈平、周勃这些绝对可以依靠信赖的重臣,对他的御旨都要打折扣了,他们也完全明白,不能仅凭气息奄奄的皇上一道口敕,就可以把樊哙这样的重臣杀掉的。他既是刘邦从前的哥们儿,又是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