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的语气虽然温婉,但是字字句句却都正中点子上,完全的不留余地。
在此时他出现在这里拦下秦菁替婗靖善后的同时付厉染就已经没想过要在她面前再遮掩这件事,只是他也没想到秦菁竟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心里着是大为惊诧了一把,只是他却并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面上仍是笑的云淡风轻的抬头看天,沉吟半晌之后,再忽而回眸一笑,沉吟着说道,“上一回在草场上是我主动站出来维护了你皇姐,或者公主殿下你会觉得我是对长宁长公主有意——”
他这话,分明就是刻意敷衍,想他堂堂的一个国舅爷,又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说出这种轻薄的话来确是有损身份的。
秦菁听在耳中只是一笑置之,反而调侃道,“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国舅大人您确乎是忘记了,我皇姐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嫁为他人妇,君子有成人之美,就算国舅大人您为人心虚不会以君子二字自居,却也是该断了这样的念头的,否则传出去,没得被人笑话。”
这个荣安长公主的嘴巴着实是厉害的很,付厉染闻言,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不予评断。
秦菁斜睨他一眼,见他还是没有坦诚的意思,便是稍稍敛了眸光,冲他挑眉一笑道,“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皇姐才貌双全,一直都是追求者众,国舅大人对她有意也还说得过去。”她说着便像是无意间想起了什么,故作惊讶的咦了一声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我皇姐的未婚夫婿,状元郎纪大人的祖籍原始贵国的五洲城吧?”
五洲纪家原是大晏皇室的家臣,因为人才辈出,每一辈的子孙中都有智慧过人的贤明之士,所以数百年来大晏的帝师一职多由纪家人出任,当年纪家对于晏氏的意义——虽然比不得今天的白氏之于大秦,却也颇有几分相近之处,一直标榜大晏七大世家之中,可谓曾经荣极一时。
但也许是遵循了盛极必衰的自然规矩,这样声明鼎盛的一个世家大族却在一夕之间彻底的没落,衰败了下去。
大约是在百年以前,大晏的皇室之中因为大位之争而引发了一场战乱,时年大晏的国君晏文帝刚刚晏驾,他二十多个儿子当中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太子晏麟和三皇子,襄王晏翔之间就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因为早就探知了三皇子的野心,太子晏麟依仗着常年坐镇皇都的优势,手握三万禁卫军迅速控制了大晏的皇都五洲城,暂时封锁了文帝死讯,并且紧罗密布的安排登基的相关事宜,想要趁着晏翔征战在外先一步登上帝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木已成舟,纵使晏翔不服,再要使用任何卑劣的手段想要将他从帝位上拉下来,也便不得不思量思量能不能逃得过天下臣民悠悠众口的职责。
而事实上这个襄王晏翔的心机之深却是远远超出了太子的预料,文帝驾崩的当天早已经有太子身边的亲信被他买通将消息传了出去,而晏翔得到消息却是按兵不动,仍然按部就班的练兵守边,期间还同正在对峙的大商军队打了一仗,伏击对方三千精英铁骑军,大获全胜。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他做在人前用以掩人耳目的表象而已,而事实上他早在得到消息之后就已经秘密离营,带着从他的外公齐国公那里调派过来的精兵二十万,绕开管道取径人迹罕至的沼泽密林之地包抄回到了五洲城,那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的“三皇子”也不是他早早部署,安插在自己身边,随时准备拿出来鱼目混珠的替身而已,因为两人的身量相仿,面向也有五分相像,再加之战场上都是厚甲护身,一般人很难辨别真伪,便当他是还是坐镇军中,不曾离开。
彼时,的五洲城里太子还在洋洋得意的准备祭天大典,做着一朝登上皇位的美梦,而就在十日后他的登基大典上却是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襄王已经带人将整个五洲城团团围住,并且打出诛杀乱臣贼子的旗号,要为枉死的文帝报仇,要的正是他太子晏麟的项上人头。
文帝明明是寿终正寝自己亡故的,襄王却把这样的一个屎盆子叩到自己头上,太子在震惊之余大为震怒,可偏偏襄王给出的理由很充沛——
如果文帝的死因光明正大,你太子又因何要封锁他的死讯,又这般急着筹备,甚至不等通知诸位皇子藩王回来吊唁奔丧就要登基上位,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太子防备众位皇子是真,可谋害自己生身父亲弑亲夺位这样的罪名叩下来他却着实冤枉,奈何事实摆在眼前,他便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襄王却是个心思歹毒做事周密的人,又暗地里推动了几个亲信乔装混进城,把太子的所谓罪状无限制夸大的散播出去。
所谓众口铄金,就在五洲城内流言四起,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已经忍不住的方寸大乱,立刻派人前去捉拿那些造谣者,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流言蜚语这种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压制住的?罪魁祸首虽然伏诛,外面流言的风声却是越来越大,直至最后他不得已的派出军队到坊间镇压,如此以来非但没能为自己平反,反而让外人更加确信他是因为做贼心虚才会迁怒于这些无辜平民,一时间人人自危,青天白日里也都家家闭门锁户,短短几日之内,整个五洲城就风声鹤唳,形势急转直下变得万分紧张。
太子失去民心,地位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但五洲城毕竟是座屹立几朝的古都,其中防御工事修筑的更为牢固,强攻之下亦非一朝一夕可破。
襄王却擅于攻人心计,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倒也并不马上攻城,而是按兵不动,只是派人死死守住各处城门,断了城内粮草和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重压之下,朝臣之中更是人心惶惶,终于,在六日后的一个深夜,西南城门的守城校尉林素不堪压力主动打开了城门向襄王投诚。
襄王当即指挥大军长驱直入,太子手上不过区区三万禁卫军,哪里是他二十万勇猛大军的敌手,双方在皇宫外面的栈道上厮杀了整夜,用“血流成河、四横遍野”八个字来形容再不为过,最后太子终因寡不敌众而落败,在黎明之际仓皇逃回内城躲避。
此时的襄王已经丧失了继续与他缠斗下去的耐性,竟然毫不顾及宫中先帝的遗孤,一把大火将整座皇宫付之一炬,太子和他残余下来的三千禁卫军都被活活困死宫中。
要知道这座皇都乃是晏氏的祖宗传承了三百余年留下来的家底老本,襄王此举本就已是惊世骇俗,之后他更是彻底舍弃了这座古都,将大晏一国的都城迁往百里外的大名府,在哪里重新修葺了更为奢华的宫殿,继位成皇。
当然,为了排除异己,襄王继位后的一件事便是开始大肆诛杀太子一党的余孽,当时纪氏一族的掌舵者纪潇何正是晏麟的授业恩师,首当其冲便是第一个受到打击迫害的。
只是他这个人很有远见,又对每个皇子的性情了解的十分透彻,早在文帝驾崩太子却刻意隐瞒秘不发丧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太子虽然有才但却缺少手段,他那样的人之适合在盛世之中称王,而要在大位之争上拔得头筹,他却断不是心机深沉手腕狠辣的襄王对手。只是襄王这个人暴戾多疑,他们纪氏一族又一直拥护储君,早就被视为太子一体,即便此时放下身段向他投诚他也势必不会相信。
所以纪潇何权衡之下,早在襄王回銮之前已经妥当安排自己的家小以省亲为名离开了五洲城,当然他深知襄王必定会追查到底斩草除根,不得已只能放弃了自己的家族在大晏国中的百年荣耀,举家逃离大晏来到大秦,并且以纪氏一族传承下来的上千幅墨宝名画进献了大秦皇帝,为自己的家族在云都求得了一席安身之处。
襄王知道后自然不肯罢休,派了时辰以捉拿乱党之名上门讨要纪氏遗孤,态度十分的蛮横。
彼时的大秦的国势正盛,正是如日中天,自然不肯受他的胁迫,再加之大秦皇帝拿人的手软,又为了面子,便明言将纪家人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