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华泰公主这话明明白白就是这层意思,万一就这么被她顺理成章的反咬一口,那么荣安公主方才救驾的功劳指不定会不会变成祸患。
台下的文武百官连带着命妇小姐们都被她们之间这种突生的诡异气氛震住,谁也不敢多言,只是面色紧张的看着。
秦菁却像是根本听不到秦苏眼下深意,只是面色和煦的笑着淡淡说道,“皇妹你的话,本宫听不懂!”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眼底水火不容的颜色自然是逃不过彼此的眼睛的。
旁边的蓝淑妃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突然一转身就面向景帝跪了下去,声色俱厉的控诉道,“皇上,今天这事儿真的是太蹊跷了,好端端的这弓弦怎么就会断了?还把洛儿伤成这样,臣妾就洛儿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臣妾也是活不成的了,请皇上怜惜我们母子,定要彻查此事还我们一个公道。”
她说的声情并茂,并且越来越激动,到后来眼泪就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脸上表情却是一半可怜一半愤恨,拿捏的十分精确。
这蓝淑妃在景帝面前演戏的功夫从来就是一流,但眼下景帝的决定却不是她能轻易左右的。
彼时侍卫已经把从伞柄上取下来的苍鹰尸体连带着插在它脖子上的箭一并送到景帝面前,景帝捏起那鸟头看了看,终于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面前的蓝淑妃声泪俱下的跪着,模样楚楚可怜,他的目光移到她脸上停顿片刻,脸上却是一片阴云密布不带半分感情,最后,还是不置一词的扭头看向秦菁道,“荣安,你说呢?”
他只道“你说呢?”却不直言是对今日这整个事件的看法还是只单对蓝淑妃的一番控诉。
“有父皇在这,什么事也轮不到儿臣来多言。”秦菁面色平静的笑了笑,停顿片刻才侧目扫了一眼跪在旁边的蓝淑妃,转而对景帝道,“不过淑妃娘娘心思缜密,她能这样想,大约也是有迹可循的,父皇若是肯恕儿臣妄言之罪,儿臣可否同淑妃娘娘说两句话?”
先是弓弦折断,再是莫名其妙的遭到一只畜生的袭击,即便蓝淑妃不说,景帝的心里也是不能平静的,只不过他却是没把这事儿联系到秦菁身上,因为——
她犯不着。
方才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女儿的一举一动,但见她神色自然举止从容,并没有半分心虚或是慌乱的迹象,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毕竟十分难得。
他的目光沉了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秦菁福了福身,算作谢礼,然后她转身,款步走到侍卫手里扶着的那把巨大的长弓面前仔细看了看,那弓弦并不是从中间断裂,而是其中一头的固定在弓身上的地方整个脱离出来,表面上是没有任何人为的迹象,当然,苏沐做事她向来放心,也必定是不会给人留下任何的把柄的。
她的手在那弓身的纹路上不紧不慢的摸了摸,然后才是似笑非笑的向蓝淑妃看过去一眼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有人在这把弓上做了手脚?”
蓝淑妃的愿意是向景帝告状,不曾想景帝非但不理还把这事丢到她跟秦菁之间让她们自己解决,她心里不忿,这种表情自然而然就从连流露出来,冷哼一声道,“好端端的弓弦说断就断,还偏得赶在洛儿拉弓的时候,这不是明摆着有人看不上我们母子有意陷害吗?”
在这宫里,最忌讳秦洛的人莫过于萧文皇后母女,蓝淑妃的话虽然没有挑明,但她看着秦菁的那种凶神恶煞的眼神已然完全表达她心里的意思。
秦菁看着她这一副表情也不甚在意,她弯身捡起地上半搭的弓弦捏在手里,气径自说道,“这张弓是先祖皇帝留下来的,传承至今已经整整七百年,历经我秦氏二十四位帝王之手,只就父皇已经操持它将近二十载,人人用来都得心应手,万无一失!”
她的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了一个事实,蓝淑妃听得云里雾里,显然是不明白她意欲何为,但是台下的人堆里蓝玉衡的眉头却已经死死的皱了起来。
因为在秦菁突然提起太祖皇帝的时候他心里就突然有了种微妙的震慑感,恍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只是他虽然有所顿悟,但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却是没有半分插嘴的余地,最终也只能死死的攥着袖口远远的看着。
果不其然,秦菁话到一半便是停顿下来,之后她像是略微惋惜的深深叹了口气,再看向蓝淑妃时突然目光一厉,冷声道,“本宫也想问问淑妃娘娘,怎么今时今日,又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一经了二皇弟的手,反而就会出了岔子?”
太祖皇帝是以马背上得天下,十分崇尚武功之道,早年他四处征战常年驻守军中尤擅骑射之术,后来平定四海荣登大宝之后仍好此道,每年三月都要亲自主持围猎,更是命人特意制作了这把巨弓,世代相传,作为围猎场上皇室荣耀的象征。
这把弓的外表虽然看似平凡无奇,但其中六种原料干,角,筋,胶,丝,漆都是经过百般筛选,择以最上乘的材料备用,制作工艺上更是讲究讲究,现在冬天做弓干,待到来年春日浸治角,治筋则要选在夏天方能保证品质,秋日一到再把以上三者以丝、胶、漆合起来做成弓体,转而入冬之后把弓体放置于弓匣之内定形,下一个春天再装上弓弦检验,前后算起来这张弓足足花费了百名能工巧匠整整三年时间才制作完成,从弓身道弓弦,每一处细节上都挑不出半点瑕疵,十分的坚固牢靠,而且从太祖皇帝上手传下来这么些年,一直都是由专人负责保管,不曾出过半点差池。
换而言之,这弓过了历任皇帝的手,全都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偏偏今时今日落到秦洛手里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伤了他自己不说,还险些连累景帝为那只发了狂的苍鹰所伤,这整个事件联系起来说明了什么?
秦洛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所以他没有资格来用这张弓?还是——
这个孩子原就没有天子之分?所以太子皇帝英灵现世给了他们警告?
景帝的脸上不由勃然变色,蓝淑妃却是急了。
“荣安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柳眉倒竖,满脸怒容的横了秦菁一眼,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的怒声道,“洛儿也是受害者,你没看见他也受伤了吗?”
秦菁面无表情的扫了秦洛一眼,秦洛却是与蓝淑妃此时气急败坏的情形大不一样,那个孩子只是紧紧的攥着拳头,使劲低垂着脑袋,单从样子上看倒像是吓坏了,不过秦菁却不这么认为。
景帝动了怎样的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而这也正是她布下这个局的目的,因为拿捏秦洛的个性她料准了对方必定会在今天的猎场上当着大晏使臣的面而有所行动,进而向付太后证明她与他们合作是有前途的,所以她就将计就计偏偏要让景帝对秦洛起疑,让他们计划的效果适得其反。
当然了,为了不让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秦菁是断然不会在明面上让景帝看出她的真实目的,所以此时她便只是微微一笑,不愠不火的看着蓝淑妃,字字铿然道,“二皇弟伤了,父皇和皇祖母自然是心疼的,只是此时此刻,父皇莫名受了那只畜生的袭击,淑妃娘娘你不关心父皇是否受到惊吓,身子可有损伤,却口口声声偏要说是有人在那弓上做了手脚是何道理?”
她不提那张弓弓弦断裂的暗示,只把矛头指向蓝淑妃的主次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