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要废了你弟弟的太子之位?”极力隐忍之下她的声音依旧颤抖不止,也说不清究竟是愤恨还是绝望,手指攥着秦菁的衣袖已经把关节处都握成可怕的苍白色。
秦菁的唇边蔓延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宣儿目前的状况已然不是一国之君的合适人选了,父皇看重江山社稷,皇祖母重视皇室血脉的延续,这一点母后必然早就看透,也是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是吧?”
从秦宣久病不愈开始萧文皇后的心里就已经埋下了这种隐患,只是有心理准备和真实的面对完全是两码事。
她的神情慌乱却坚决,狠狠的抹了把泪,厉声怒道,“不,我不答应,我决不答应!”
秦菁并不急着起身,而半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安抚,眼中不见怒色,却是始终带着平和的微笑试图感染她:“母后,外公虽然名义上也是一品大员朝廷命官,但总不及那些世袭爵位的王公贵臣来的根基稳固,仅凭咱们背后现在这样一点点的助力,你觉得父皇能放心吗?”
哪朝哪代的皇帝都极为忌惮外戚,生怕皇权外泄,威胁到他们的统治,一个睿智英明的君主尚要花费大量的心血来维持朝中各派势力的平衡以稳固统治,现在可想而知,如果一旦让一个完全拿不了注意的太子登基,那么接下来大秦的朝中会出现什么局面。
皇帝年幼不能勤政,太后垂帘听政代为处理政务?而萧文皇后不过一介女流,为了巩固自己的和自己儿子的地位势必只能依靠自己的娘家,到时候萧家水涨船高一手遮天,谁能保证这天下还是维持秦姓多少年?
所以上一世在萧文皇后死活不肯退让的情况下景帝选择了留子去母,同时和萧澄昱达成协定,他准许秦宣继续留在储君之位上,但是他萧家必须从权利的中圈子里退出去,于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决定,年过花甲的萧澄昱饮恨辞官,硬是我这这一口心火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景帝本就多疑,作为一个统治者更是十分严酷的,萧文皇后与他二十余年的夫妻自然清楚他的秉性脾气,不过片刻她已经参详通透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条路。
她的脸色开始微微转白,颤抖之下满含怨气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坚定,甚至带了一半的凄厉,狠狠道:“这个皇后之位我可以不要,但我儿子的太子之位绝对不能让给她!”
儿子是她的心头肉,作为母亲,她见不得他受辱受屈被人轻视,她不怕为他去死。
她越想越气,霍的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由分说的转身就往外走。
秦菁马上明白她的意图,赶紧两步追上去拉住她,皱眉道,“母后你要做什么?”
萧文皇后的眼中绕烧着熊熊怒火,声音却是极冷的拂掉她的手,“你不用管!”说完又是执意绕开她继续往门口走去。
“母后!”秦菁见她情绪失控,完全压制不住,不得已只得提高了声音大声的喝止她道,“你现在去找蓝淑妃有什么用?父皇要收回宣儿的太子之位又不会转给她来坐,她蓝月湄算什么?不过一个目光短浅的女人,而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并不是打压她的气焰,当务之急是稳住父皇,打消他的疑虑,你明白吗?”
说到蓝淑妃萧文皇后固然是恨的狠了,只是相较之下却不如景帝的薄凉更让她寒心!
她不再向前,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慢慢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凄惶道,“他的疑心病我用命填给他也就是了!”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世上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丈夫背叛抛弃更让人绝望的?
秦菁从背后看着萧文皇后隐隐颤抖的身影,心里也跟着涌现出巨大悲怆的感觉。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去,一只手从后面慢慢抚上她的肩头,强迫她把思维从那些痴缠的旧事上移开,淡声道,“母后还是不要说这些一时意气的傻话了,难道您看不明白吗?如果今天你倒下了,那么无论是父皇还是蓝淑妃,他们紧接着下一个要打压的就是萧家呀!”
说白了,萧文皇后终究一个妇人,而且她这性格本分也是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说到底景帝要防她,实际上真正要防的却是她背后的萧家。
萧文皇后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此时不由的手脚冰凉,她猛地回头看向秦菁,眼中带了一丝伤痛之外的恐惧颤声道,“你是说——”她的话只到一半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住了口。
秦菁神色凝重的点头,“母后您是知道的,您之所以能一朝为后当年靠的就是外公的宠爱跟萧家的扶持,后宫里有多少女人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一旦没有了尚书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您觉得您这后位还能坐得稳固吗?宣儿的这个太子之位还能把持的牢靠吗?以前母后与萧家视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母后跟萧家合起来就是宣儿将来登上帝位的保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方都不容有失。可现在父皇既然已经动了心思,就必定不会留下后患,如若我们一意孤行不懂退让,到时候只怕不仅仅是你,就连外公他们也是要被排挤出京的。而与此事相反,只要母后你还稳坐着一国之母的宝座,在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之前,他们便轻易不会对萧家下手。”
秦菁咬字清晰,语调平缓,萧文皇后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她突然明白过来,如果没有了自己,没有了萧澄昱一家在背后支持,秦宣就算保住了地位又当如何坐的牢靠?她虽不忍儿子被人强行从高位上拖拽下来沦为笑柄,却也更为看重他的性命安危。
秦菁见她动容,便是缓缓吐出一口气,上前扶着她重新回到圆桌旁坐下。
她仍是蹲下身去在她面前,仰起头目光如水般清澈而宁静的望着她光影晃动混乱不堪的双眸,字字坚定道,“母后你再想想蓝淑妃是个什么人?莫说现在宣儿是这么个状况,就算没有上一次的事情,他仍然健康聪明又怎么样?在这深宫之中,在这朝堂之上,如果失去后母的庇荫,萧家的支持,将来即便是仗着这个太子之位登上大宝,他面临的又会是什么?有谁会真的折服于他?”
蓝淑妃跋扈,蓝家人的野心大,只要他们手里还攥着秦洛这个皇子,秦宣的身边就永远存在着威胁,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细想之下这一点萧文皇后几乎是笃定的知道。
“高处不胜寒,所以,我们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就急着把他推到那个风尖浪口的位置上?”萧文皇后脸上神色剧震,秦菁怕她一时缓不过来,不由的放缓了语气轻声再劝,但见着萧文皇后一时缓不过神来,终于一咬牙使出了最后的一招杀手锏:“母后,咱们是母女我也不避讳你,前两天我去太医院给您取调养的方子时无意中听到杜太医跟医童的对话了,他说父皇的寿数不久,可能——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她必须马上说服萧文皇后改变立场,就算梁太后耐得住性子可以等她慢慢想通,可是景帝就未必了,一旦萧文皇后不能释怀,两人当面闹翻,那对她后面的计划将是极大的妨碍。
说话间秦菁唇边苦笑满眼,哀痛的神色毫不掩饰的随着眼波流动出来。
“什么?”萧文皇后一惊,六神无主之下就语无伦次起来,“这——这怎么会?皇上——皇上他的身子骨儿一直很好啊!”
秦菁苦笑,并不多做揣测的去把这些归咎到什么人的身上,只保持了一个客观的立场道,“早些年父皇痴迷炼丹修仙之术,那些丹药对他身体的损伤极大,现在他虽然表面看上去无碍,但外强中干也是难免。不是儿臣不孝,只是生老病死乃是天命,绝不可逆,母后不能不早作打算!一旦父皇晏驾,宣儿现在这样的小小年纪怎么能够独当一面?”
如果可以多过几年等着秦宣慢慢长大,她们不仅可以早作准备在暗中为秦宣铺路巩固地位,还可以暗中寻访名医为他诊治,这一切也许还有转机,可是在这一两年之内却是万万不能的。
萧文皇后的神色变了几变,事儿决绝,事儿痛苦,又时而不安,总不能安定下来。
“可是你让我如何能够甘心?”最后,她还是怒然拍了下桌子,素来娴静端庄的脸孔上隐隐笼上一张狰狞的假面,铿然怒道,“明知道是他们设计害了我的儿子,还要我宣儿的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他们吗?”
这样说的时候她的言辞间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
“只要您能一如既往的把持后宫,外公官位无损,萧家屹立不倒,就算是让秦洛做了太子甚至做了皇帝又怎样?”秦菁微微松了口气起身安抚性的把她按在桌角上的左手拉起握在自己掌中,她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都无比清晰的缓慢说道,“只要母后您把那个太后的位子坐稳了,就算是皇帝,他又能奈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