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楚明帝已经把几位阁臣和皇子全部召到了御书房,一众人,神色凝重,脸上阴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楚奕进门的第一眼就先看到被黄绫裹住的,只露出一张脸的颜璟轩的尸首。
目光只就略略一瞥,他就自然而然的错开眼,对案后的楚明帝拜下,“儿臣见过父皇。”
“平身吧!”楚明帝单手撑着头靠在身后太师椅里头闭目养神,闻言也没睁眼,只就略带几分疲惫的摆摆手道,“赐坐吧。”
张惠廷带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他右手边下面第一位的地方,楚奕谢了恩,撩起袍角坐下去。
所有人都不说话,楚奕也不主动开口问,半晌,楚明帝才掀了掀眼皮子瞧了他一眼,道,“成渝那里你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广泰胡闹,生出些乱子。”楚奕道,垂眸饮一口茶水。
虽然明知道今天这事情已经闹大了,即使能封锁消息不在百姓中间传开,但通常这样的消息在上层官员中间是藏不住的,他却也没有直说。
就算是欲盖弥彰也好,广泰公主再怎么不受宠,到底也是楚明帝的亲生女儿,她做的事,怎么都关乎楚明帝的颜面,不宜拿出来当众宣扬。
楚明帝听着隐隐的心里也是有数,所以也没再多问,只道,“北疆战报被劫的事儿你应该也听到消息了吧?”
“是,儿臣在皇姐府中,正遇上赵大人过去请了良妃问话,就顺带着询问了两句,于是急忙就赶过来了。”楚奕道,这次光明正大的把目光移到颜璟轩的尸身上头,不解道,“这颜世子是——”
楚明帝淡淡的抬眸往堂下看了眼,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抬手指了指楚越道,“颜璟轩是你的下属,老七,还是你来说吧。”
“是,父皇!”楚越从容放下茶碗自座位上起身,躬身对明帝施了一礼道,“中午那会儿八百里加急有北疆的密报递送进京,来使正在南安门外等候父皇传召,却被一伙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击杀,军报被抢。御林军围困上去,断了刺客的退路,其他人都已伏诛,只有那刺客被伤,走投无路之下趁乱躲入宫中。后来赵岩奉命搜宫拿人,在纪良妃宫中乱箭射杀一人,正是颜世子。”
楚越这话说的十分艺术,他不说颜璟轩就是那所谓刺客,也不说赵岩胡乱杀人,只取了个折中的说法,不偏不帮,把事情陈述清楚,而实际上却并未承认颜璟轩的罪责,倒是给楚奕下了个套。
下面只要楚奕只要敢凭借着耳听为虚的一两句话就开口追问颜璟轩的罪责,他马上就可以反击,而如果楚奕故意装糊涂,又有欲盖弥彰之嫌。
楚明帝已经把他们传召进宫有一段时间了,案情也讨论了好几遍,但他迟迟不肯发话,明摆着就是再等楚奕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奕一身,等着他开口。
可是左等右等,楚奕在听了楚越的一番陈述之后,却是一直沉默,只就没事人似的微垂了眼眸自顾饮茶。
半晌,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大理寺主审江元忍不住的接口道,“陛下,当时众目睽睽,遗失的战报就是从颜璟轩的尸身上搜出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所谓铁证如山,而且颜璟轩事先也并未得您的传召入宫,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还怀揣战报,如果说是巧合,怕是都没有办法自圆其说的。”
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全部过程,方才楚越却看似无意的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有人开了头,楚明帝也终于重新打起精神,稍稍坐直了身子给了楚奕一个眼神道,“奕儿,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
“所谓死无对证,而且此事关乎军中机密,实在是不可以妄断的。”楚奕道,说着倒略有几分赞同的瞥了江元一眼,思忖道,“不过儿臣记得礼部那里呈送给儿臣的明日宴客名单,颜世子这个时候似乎是不该出现在帝京的,怎么他提前到了,儿臣那里也没有得到消息。”
他不说今日之事,毕竟这事儿他没有直接参与到堵截追杀刺客的行动之中,随意揣测,很容易便会成为有心人士攻击他的把柄。
楚越垂眸站着,心里却是忍不住的冷笑——
这个楚奕,当真是滴水不漏。
颜璟轩提前出现在帝京,如果没什么额事也便罢了,可是现在偏偏牵扯到这么大的事情里头,楚明帝追究下来,莫说他现在躺在这里死无对证,就算他还能开口说话,怕是也无法自圆其说的。
“这颜世子的行踪,的确是太奇怪了。”常文山点头附和,“陛下是不是派人去翔阳侯府查问一二?许是翔阳侯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言下之意便是要棒打落水狗,把翔阳侯也牵扯进来。
楚明帝的脸色沉了沉,自从当初莫如风的事情之后,颜玮父子对朝廷就颇有怨言,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甚至于他也不只一次在考虑收回颜家兵权的事,只是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而且翔阳侯为政一方,手握重兵,在翔阳一带根基稳固,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当,就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逼着颜家狗急跳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情。
所以权衡之下他对颜家仍是用以怀柔政策,一方面安抚颜玮,一方面又顺着楚奕的意思重用颜璟轩,将他调派到楚越手下领兵授以实权。
他的愿意是将颜璟轩调离翔阳,毕竟颜玮的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没有颜璟轩在他身边,回头等他百年之后,朝廷要将他手里那部分兵权收拢回来会容易很多。
可谁曾想今时今日颜璟轩骤然死在这里,还牵扯进这样一宗窃取军中机密的大案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