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乡间小路,没有了当日的寒风瑟瑟,却有四处蓬勃恣意的绿色。桑荣一早接到柴杨两人传来的信,因此向盐场告了假,就站在家门前候着少筠等人。
少筠下了车,一把旧的油纸伞举撑在了头顶。桑荣的破锣嗓说道:“来得不巧了!梅雨时节,只怕三两天也停不了!”
少筠借着日暮的残光一看,牛毛似地小雨纷纷扬扬,叫老荣头的袍子湿了小半。她忙说:“荣叔,这雨不大,但最容易叫人小瞧了,淋了雨容易着凉,您只该保重着。”
老荣头盯了少筠一眼,又向少筠身后的侍兰骂道:“你主人下车,也不伺候着,仔细我打你板子!”
侍兰吐了吐舌头,忙上来接过老荣头的伞,又护着少筠,正要对桑荣说什么,那桑荣却转身快步走进了透着灯光的一蓬茅屋里。
少筠见状拍了拍侍兰,侍兰一笑,低声道:“小姐,我没事,荣叔就这脾气。”
说着四人追着桑荣的影子,也进了屋内。
屋内浮着老荣头那把破锣嗓音,还有另外四位上了年纪、衣着打扮又稍微讲究的掌故。
少筠进门的一瞬,四位掌故都站了起来。桑荣挥着手,说道:“你们四位做她的爷爷还足够!坐着坐着,都坐着!”
少筠一笑,走快两步,稳稳的施了一礼:“小竹子见过四位叔伯!”
其中一位堂堂国字脸、脸色颇为丰润的中年男子上来虚抬着少筠,然后又向少筠作揖道:“旧日二爷的小竹子、桑家宅门里的二小姐!赵霖有礼了!”
少筠甜甜的笑开:“是赵叔叔!小竹子记得!如今少筠房里还留着叔叔给捡的许多稀罕贝壳,当日爹爹就总说捡柴火的赵叔叔也捡了贝壳了!”
赵霖叉腰仰头大笑,笑够了才说:“东边草荡尽头就接着海了,早十年,二爷头一回跟我一块,走了大半个草荡,累了半死,不过是捡了许多稀罕玩意。”,说着又压低声音:“你爹爹还有好东西藏着没给你!说是不能一次喂饱你,不然下回不知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叫他为难!哈哈!”
赵霖笑饱了虚扶着少筠到桌边,老荣头便笑道:“老赵,就你话多!”
赵霖乐呵呵的看了老荣头一眼,又转头去和老杨老柴勾肩搭背:“老杨、老柴!好些日子没见你俩,忘了我这兄弟了吧!走,一桌喝酒去!”
一时,八个人满满挤着站了一桌。柴杨两位知道少筠的脾气颇为厉害,是有点踟蹰,不敢就坐。一时间连赵霖都盯着少筠。少筠看见一桌人都站着,忙说道:“柴叔、杨叔、荣叔叔,还有今日才认识的赵叔叔,和三位叔伯!上回我来过一趟富安,却只见过荣叔叔。少筠知道少筠来晚了、怠慢了几位叔伯!少筠今日来,是晚辈来拜访。难得叔伯们见谅我不知礼数,还肯一桌上见我,少筠实在感激不尽!如此,请那么多位叔伯都就座吧!”
少筠话音刚落,她对面站着的一位灰蓝色袍子的干瘦男人,一手抓了一只粗瓷碗,一手捞起酒坛子,满了一碗的酒,推到少筠面前:“劳小姐还惦记着!当日你爹你大伯来,当着你爷爷的面,老隋也不含糊!”
桑荣紧紧抿住嘴,赵霖、老柴都打哈哈:“老隋,小姐是姑娘家……”
老隋轻轻哼了一句,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右边那位黑色袍子的矮瘦男子嘴角含了一缕不知是好笑还是讥讽的笑容:“管家的,不论是男人是女人,都只叫当家的罢了……”,说着也轻轻坐下。
少筠微微一笑,看着老隋:“原来是隋叔叔!”,说罢稳稳端起那大碗,嘴唇一张,那酒就像是水一般咕咚咕咚的灌进肚子里!
侍兰大吃一惊:“小姐!”,却也来不及阻拦!
一屋子的老男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少筠喝干了那一海碗的酒。
当少筠放下碗,又不得不举了袖子擦去唇边的酒时,老隋左边的那位灰色半臂、形容颇为干净的男子也轻轻坐下了,紧接着拿了手边的酒壶,斟了一小杯清酒,放到少筠面前:“坐。”
少筠一肚子的翻腾,又打了个酒嗝,惹得老荣头摇摇头:“什么臭脾气哟!大家伙都坐吧!”,然后又招呼侍兰:“小丫头片子,你也坐,瞧着谁的酒碗空了只管满上!”
少筠双手扶着桌子,请柴杨两位:“杨叔、柴叔,入座吧!荣叔叔,我认得赵叔叔、隋叔叔,还有两位……”
老荣头听了也站起来,指着那矮瘦男子说道:“方石,淋卤试卤全凭他一句话。”,然后又指着那灰色半臂:“林江,你姑丈的远房兄弟。”
少筠又把面前那一小杯清酒一饮而尽,然后举杯向林江示意:“多谢林伯伯赏酒!”
然后少筠又执壶满上,一一给包括桑荣在内的五位敬酒,然后才坐下来。
少筠一脸红晕,看的侍兰十分不满,轻轻拉着少筠:“小姐!您好么?”。老杨也说:“小姐,这么喝酒不行,好歹垫垫肚子!”
少筠确实一下子喝得过猛,心头突突的直跳,但也因为这样,许多话,她敢肆无忌惮的说。她压下侍兰,又站起来:“少筠今日来这儿是为什么,叔伯们都瞧得清楚吧!可是,五位叔伯也好歹疼疼小竹子罢!家里只剩下八千两银子,不够买官府三千引盐!叔伯们这要是一走,当日大伯爹爹的情意就全都散了,大伯爹爹就是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酒后的豪言壮语,当如是!
桑荣瞧得一清二楚,怕少筠胡说,反倒惹急了这帮老伙计,忙拦着:“小竹子,你真喝多了!老隋也是,她爹当年就这么被你灌醉,她好歹是个姑娘家!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老隋哼了一句:“你现在知道说我不好,刚才不拦着?她现在知道来找咱们,早干嘛去了?”
一句话说出来,一桌的人猛灌酒!
是啊,十年时光,多少情意经得住十年消磨?!
少筠又想再说什么,侍兰一把拉住,霍的一声站起来,一样的海碗倒满了酒,一口气灌完:“隋叔叔,小人侍兰说话前自罚一碗!可是公道话,我要为我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