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钱睁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阿联叹了口气:“是二小姐烧了荣叔的尸身,她……为什么?当日渔村一案,朝廷因为捉住了匪首,只怕已经结了案了。”
“渔村一案,还没有结!”,万钱兀然判断:“这里大有蹊跷,所以少筠不惜借道海运远走万里,她甚至明知道我在富安……也过而不入。她在博茶上的船,可见她必定走了回头路,避开何文渊的阻拦。这案子……相关的人都死了,但是绝没有完,只要少筠活着……”,万钱说不下去了,他心里万分清楚起来。早前不知道确切消息因此寝食难安,现在知道了却无法更轻松一点。能够支撑着一群人义无反顾的过家门而不入的,该是什么样的念头?!少筠是那样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连与他的海誓山盟都能丢在一边,渔村一案就必然是大关节。他不弄清楚,他就不会知道少筠的意图,而她弄清楚了,她才走得毅然决然。可等到她回家的那日……又不知道会怎样的翻天覆地……
阿联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万钱,只能问道:“这事,是不是想法报给阿贵?上回靠岸,听我们的小子提过,阿贵不顾桑家里败得不成样子,还托人打听四川里的姑老爷和梁同知,哎……”
万钱想了想,说:“四川是老家,让君伯打个招呼。北边……少筠既然没死,就一定会想法子找她姐姐。”
“这事,我记下了。那我们……打听不是什么难事,既然爷知道了二小姐的想法,那我们……”
万钱摇摇头:“富安,筠儿过而不入!”
阿联黯然。
万钱又徐徐说道:“我找到她也没有用,她不会回心转意。”
是呀,她不会回心转意!可天地之大,哪儿有她的容身之处?两淮,是满目苍夷的桑家,四川,是半道惨死的弟弟,辽东,是受苦受难的姐姐。去到那儿,都只有焦灼的怒火!她又不是没有能耐,为什么要生受这份苦、这份屈辱!
作者有话要说:最苦的,莫过于明知道还活着,却有一大堆见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理由。而少筠不愿见万钱,大家也能理解么?
☆、161
少筠住下的第二天,征得孙十三的同意,看遍了金州所里的文书。
侍菊陪在一旁,也过了一道,不禁撇嘴道:“还堂堂一个衙门呢!瞧这文书,写了个乱七八糟!别的不说,单这上峰来的文书邸报什么的,竟然还跟所里这些个煎盐记录捞在一块儿,这要还能煎得好盐,我该改姓了!”
少箬瞄了瞄铺在炕上的文书,也没动弹,只笑了笑,精神头不大足的样子。
少筠跪起来给少箬掖了掖被子,关怀道:“姐姐,你身上是不是不舒服,你可得告诉筠儿,筠儿……可扛不住你们谁再丢下我。”
少箬听了这话又明显的振作了一点,只说:“也没什么,没干过苦力,歇一歇也能歇过来。你放心,我们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少筠想了想,笑道:“也罢,只等你歇够了,我们姊妹还有好长的日子。”,说着披了衣裳下了炕,又嘱咐枝儿:“枝儿,乖乖歇着,不许闹你娘。”
枝儿搂了搂少箬,又点点头,少筠便示意侍菊走到桌边:“别动不动的就拿昔日来说事,咱们在这儿能白手兴家,才是我们的本事。你既然说得出这儿的毛病,这里我就交给你管。”
侍菊瞪大了眼睛——原先她圆润,如今这一瘦就显得那眼睛大了两分,颇有几分厉害——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竹子,这儿可是衙门呢!你让我插手?我倒不是没有主意,只是,这怕是要犯嫌疑的吧!”
少筠点点头,嘴边含着一缕笑,十分的含蓄:“不过豆丁点大的衙门,你不敢?”
侍菊眉毛一竖,哼了一声,明显的表明态度。随后她酝酿了一下说道:“早前荣叔筹建盐池子,我可是跟着学了十来天的,是没实践过,但淋卤、试卤那一套,都在心里装着呢。再说了,我们不行,柴叔还不能帮着?我寻思着,两天的功夫我就能把这些文书理清楚了。跟着么,我与柴叔一块,给他们改进淋卤、试卤的手法。最后我再重新分配人手,懂淋卤的专管淋卤,知道怎么试卤的也专管,那什么都不懂的,别偷懒,就看着柴火吧!等开了春,天好了,再收拾收拾盐场子,别邋遢得像个猪圈似地。就这么招,我就不信这盐还产的这么少!”
少筠静静的听完了侍菊的计划,正要说话时,那边躺在床上的少箬轻轻叹了口气:“善哉!善哉!孙十三迎了尊祖宗回来供着!”
一句话叫侍菊笑了出来:“我说叶子,您走什么神呢!只管歇着吧!您要再这么瘦,枝儿抱着都不乐意了!”
少箬笑了两声,没再说话。不过枝儿掀开被子扑到少筠怀里:“小姨,我给娘暖好被窝了!”
少筠一愕,心里暖洋洋的,不禁刮了刮枝儿的小翘鼻:“好枝儿!来,小姨抱着你说话,可好?”
枝儿点点头。
少筠才对侍菊说道:“说得头头是道,就不知道做起来如何。也罢了,我就全盘交给你了。只是一点,我们不能给人家足够的盐,我们在这儿就呆不下去了。”
“这个我知道!”
“孙十三是什么人,你心中有数,阿菊,咱们占了人家的衙门,怎么才能叫人家心服口服,这一回你就学着怎么调理人。不过淋卤试卤那一套法子是长辈们吃饭的手艺,这,你也得心里有数才行。”
“竹子放心吧!”,侍菊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郑重起来。
少筠点点头,把枝儿放下来,悄声对枝儿说:“咱们别吵着你娘和菊姨,到外头去找莺儿说说话,好么?”
枝儿看了看炕上已经安然入睡的少箬,无声的点点头,然后拉着少筠出了里间。少筠看着枝儿这般懂事,不由想起昔日。昔日枝儿何等矜贵,一家人想抱她,还得让她点头才能伸手。可如今!
少筠一念之间不由得紧紧的握着枝儿的小手,蹲在她面前,很认真的:“枝儿!无论过去吃了什么苦,日后只要有小姨在一日,就不叫你再尝一遍!”
枝儿有些楞,有些畏缩,直到眼睛里渐渐蓄满了眼泪,才突然抱着少筠的脖子,浑身颤抖的嘤嘤哭出来。
少筠扶着枝儿的背,轻轻安慰:“别怕!好孩子、别怕!”
枝儿足哭了有一刻钟,才渐渐不再发抖。少筠淡淡一笑,张手抱起枝儿,掀开另一间房的门帘,浅笑着招呼一声:“莺儿。”
莺儿坐在炕上,低垂着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