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便问道:“小姐是有话要吩咐?”
少筠在桌子边坐下,倒了三杯酸梅汤来,招呼两人坐下,才说道:“昔日荣叔赵叔他们是场子里的总催才要日日在盐场里监工。kuaidu如今你只管调度运作,天天往里头跑干什么?就是吴征也该放手出来让老五这些人管着场子。你有空,留在这儿与我们一起,参详一下晒盐的法子。”
侍兰闻言看了看屋檐外明晃晃的太阳,不无忧虑:“竹子,听吴征的话,大约那杜如鹤已经开始造池子晒盐了,可怎么这么久没有动静?再晚一些,长夏过后,这边是说冷就冷了下来的!”
少筠闻言一笑,只端着酸梅汤啜了一口,然后看向侍菊。
侍菊似明白少筠心思,连忙说道:“今天孙十三没有进场子——这段时间因为涨了定额,他是天天都来——吴军爷心知肚明,赶紧就来告诉我了,约摸这两夫妻是要有什么动作了。我提了两句,吴军爷只对我笑笑,又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昨夜才出事,他手下一个机灵可靠的叫三猴子的就已经先一步去了金州卫候着了。按照惯例,杜如鹤必定带着巡盐御史去金州卫看看的,吴军爷这也是守株待兔、有备无患。竹子大约还不知道,这吴征的大哥就在金州卫当差,吴征的老婆孩子娘都在金州卫,三猴子这一去,不怕没有人打点,路子是可靠的,就等着杜如鹤来!”
少筠点点头。侍兰也点头,又一面喝着酸梅汤,等喝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忙笑道:“这么说来,枝儿是歪打正着!要不是郑先儿这事,没准这两夫妻还能安分个两三天。眼下枝儿这一闹,那孙十三家的必定坐不住了!”
侍菊冷笑一声:“他们果真安分就是他们的福分了!只要他不闹事。竹子必定不会理会他们!”
少筠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心里却并不那么想!孙十三是金州所的军头,如今侍菊和吴征一左一右,已经完全架空了孙十三。这种状况,日子短大约相安无事,但日子长实在不好说来;更何况杜如鹤清廉峭直,难保不在小事上知微见著而对她桑少筠心生提防。眼下她的处境虽有所改善,却还是危如累卵,需得狠下心肠!
一番怔忪,少筠又醒过神来,便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了交给侍菊:“在辽阳的时候,图大哥交代过,若要找他可通过辽东都司里一位叫王仁的军爷。想必这位王军爷也算是图大哥的至交,如此,你找吴征派个可靠的人将信交给他。”
侍菊皱眉,不太明白的:“竹子,要带话给图大哥么?”
“只怕不是!”,侍兰头一偏,也有些迷惑的样子。
“图大哥远在京城,只能为我们打探京城里头皇帝的动向,眼下是远水不解近渴。巡盐御史将到,我要杜如鹤不必我吩咐就自愿维护于我。”
侍兰和侍菊都只觉得不明白,少筠淡淡一笑:“没进辽阳时,侍菊就已经给姐姐带过话,说今年辽东军饷不足,导致朝廷再度召集开中,你还记得么?”
侍菊点头:“有这回事!可这跟咱们眼下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少筠一声轻妙的笑声,只又款款的饮了一口茶……
作者有话要说:开中盐还是有关的,而且一直有关,怎么有关,就看少筠怎么运用而已。今天蚊子很悲惨的没事干也要去上班,所以就索性当成没有假期吧……冬天都爬不起床呀、爬不起床……
☆、188
酸梅汤,暗红清亮,喝在口里,甘酸铺陈,宛如锦地铺花。
少筠暗自体味,然后为两个丫头解惑:“辽东其实不仅军饷不足,产盐也总是亏缺。如此情形之下,杜如鹤有心研制晒盐法,也算是为国为民。可是要是让巡盐御史知道了此举,晒盐新法虽然未成,却不可避免传至朝廷耳中。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盛情殷殷,杜如鹤将会是如履薄冰。何况辽东产盐量一旦上扬,将会极大改变辽东势力格局,届时辽东都司是如何反应,尚是未知之数!杜如鹤沉浮于官场多年,只消一声提醒,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侍菊恍然大悟,暗道一声明白。侍兰则更进一步:“这么说来……竹子,带话给那王军爷有什么用处么?”
少筠淡淡笑开,眉目里运筹帷幄的自信,可决胜千里:“王军爷是图大哥的至交,广宁右屯卫的军头海蜇头与图大哥也有交情。我只消托话给王军爷,说是转达图大哥的意思,王军爷必定为我们走一趟广宁右屯卫找海蜇头、指点于他。广宁右屯卫是杜如鹤试晒盐法的地方,海蜇头身为军头也必然担心新法不成反而获罪,因此一定会劝说杜如鹤隐瞒研制晒盐法一事。如此,杜如鹤必然也不会将我们藏匿在辽东一事告知巡盐御史。”
侍兰终于点头明白:“眼下的辽东都转运盐使司和咱们是一条道上的!晒盐法成与不成,不仅仅对咱们是利害攸关,对杜如鹤同样!他要是沉不住气,就算晒盐法研制出来了,还得出大事!”
“确实是大事!”,侍菊接口到:“白花花的盐呐!放在两淮两浙,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了!要是杜如鹤真弄出来了,私盐在辽东就不吃香了,再则皇帝夜里睡觉也能笑醒过来!这些盐一旦交给盐商,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什么军饷不足,可不就都解决了?”
侍兰听着侍菊说话,心里越想也细致,不由得万分佩服少筠!几件隔了几千里远的事情,她全然想到一处,迅速揪出脉络,然后兵不血刃的战胜敌手!
然而她和侍菊虽然都了解了个中因由,却还没能全部解读少筠的心思!
在金州所,她用吴征而弃侍菊,是要做服软的姿态,麻痹杜如鹤;在广宁右屯卫,她用王仁海蜇头却不直接向杜如鹤游说,也是出于同一番道理!
杜如鹤清廉,已经因为孙十三的三四百斤盐而对她姐妹两心生厌恶。此刻她若再用侍菊来数落孙十三的不是,再直截了当的禀明利害关系,只会让杜如鹤相信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继而周密防备。如今她分开两线来敲打杜如鹤,两线又千差万别,就算杜如鹤又房谋杜断之才,也不能看出其中蹊跷。
只要晒盐法顺利瞒骗过众人,在辽东,她桑少筠将所向披靡!
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少筠也没有参与,只等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对侍兰说道:“兰子,你也该准备准备,天气差不多了,杜如鹤折腾不出盐来必定来找咱们。我估计着,差不多就是这段日子了。既然如此,你就该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起来,然后等吴军爷处置了孙十三夫妻的事情,他就该是咱们自己人,好一块儿商议着办事了。”
侍兰凝眉一想,只觉得少筠这话中有多少刀光剑影,却不是她能十分清明的看透的!她心中一凛,又觉得事关重大,因此建议到:“晒盐法咱们三人是亲自跟在荣叔身后看过的,虽然也熟,但是要论起淋卤试卤那些手艺,还是柴叔清楚。竹子,北边有小七奔波,加之天气寒冷不宜长期驻守,不如把柴叔调回来帮着咱们?”
少筠摇摇头:“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女真人非我族类,需得暗自提防。叫他们都知道了煎盐的手艺,难保他们把咱们一脚踢开、卸磨杀驴。再者这儿是边疆,盐事又是事关银子的大事,处置不妥当,闹出大乱子来,咱们首当其冲,天下不容!柴叔辛苦我也知道,但是眼下,我不欲节外生枝,只能先熬着,等日后情形再稳定些再作打算。”
侍兰听闻了也点头。
侍菊是最耐不住的,得到了少筠的暗示之后,立即就拉着侍兰,商议这晒盐的法子,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抠,务求完善而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