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民。淮安君秦少,名冬歌,字舒云,乃金陵秦相之长子,受封少宰太卿,为人豪爽好报不平,众人敬之故称“秦少”。冬歌几番讥诮楚氏狐媚乱世,公爱少妻,又重良将,陷两难之地。
——《大经金陵遗史·鲁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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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兵马抵达金陵。文武百官立城门左右两侧,金麟彩带华盖旌旗林立,一派盛况。司空长卿扶我下了马车,我抬眼看去,便见城门左侧一列军甲岿然,各个神赳气昂,右侧则为系列青衫朝袍,乃为文官,人数虽然可谓,但气场单薄,又有一五旬老者上来请路,司空长卿称其“相父”,我便知其身份,乃金陵之宰秦罗。秦罗虽是武将出身,但文治大才,遂拜以文相,其子秦冬歌紧随其侧,拜以少宰太卿之位,兼元武将军,着一袭铜色兽口铠甲,少年英姿勃发,可见金陵确实文弱武盛。
百官齐声向司空长卿叩拜鲁国公金安,又向我拜喊楚夫人安,虽是恭恭敬敬,但我已在不少人眼中看到一丝不善,细想缘由莫过于司空长卿娶我之日,便是常州城破之时,多为不祥之兆,却因鲁公威严,不敢表于形态。
乘坐华盖金銮马车穿过城门,我将垂帘打开,看见一条宽达四十丈的御街大道两旁,植有两行槐树,虽然入春,但早春寒薄,仍是看不到绿树成茵,道路两边都有宽如小河流一般的排水沟,主道排水沟交叉之处,均铺架石桥,水沟之内水声哗然,流水不绝。
我不由赞道:“山河万里城,城阙九重门。不睹金陵壮,安知鲁公尊。”司空长卿笑笑:“悦容这诗倒赞得我飘飘欲仙了。”我笑道:“金陵自古乃福缘之地,文物荟萃,地势险要,南有卢元山中脉为叠嶂,北有众山逶迤延绵,和卢元山遥遥呼应,太阴、淮川等八水环绕金陵,八百里金陵自古以来就是万盛之地,长卿据金陵为都城,以显王者气象。”
指着车窗外道:“长卿你看,这是玄武大街,贯通金陵城南北的第一长街,玄武大街北端尽头,就是金陵宫城,乃是历代鲁国公所居,金陵城内六部的官衙也在宫城之内,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叫做郭城,金陵郭城从左、右、南三方拱卫宫城和皇城,共有南北十二条大街和东西十五条大街,纵横交错地把郭城内部划分为一百二十坊。其中贯穿城门之间的三条南北向大街和三条东西向大街构成长金陵城的交通主干,而现在我们所在的玄武大街就是金陵最中心的街道。玄武大街的尽头就是玄武门,从那里可以进入宫城。”
司空长卿笑得极为宠溺,眼中略带惊讶:“听悦容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自己是客,悦容才是金陵东道主呢!”我讪讪而笑,又恼道:“我既嫁你为妻,自然是这金陵的半个主子,莫非我还是外人不成?”他连连赔罪,说就算整个金陵城都是悦容的也不为过。
言谈之间,马车很快就到了玄武门,进了宫门,又有肩舆来抬,垂挂的帷帐是绣着金龙锦缎,周周转转进了大殿,殿门口有一个英挺俊美的青年在那里等候,见司空长卿牵我下舆后,笑着迎了上来,作揖道:“明鞍见过叔叔,见过婶娘。”我微微一怔,司空长卿笑着为我介绍,此乃已故堂哥之子司空明鞍,从小与他一同被太君抚养长大,虽是他的子侄,却情同兄弟。
我忙点头回以礼数,司空明鞍细细看了我一眼,随即半垂双目,道:“叔叔婶娘请随明鞍来,太君有请。”
我心头一紧,虽说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但素闻司空太君乃女中豪杰,在司空长卿幼年未及亲政时,代理监管朝政,手段雷厉风行,颇有当年吕后之威严。跟这样的婆婆见面,难免心头紧张。
像是明白了我的心事,司空长卿捏了捏我的掌心,宽慰道:“悦容不用担忧,娘亲私下向来和善,你又如此聪慧伶俐,她一定会喜欢的。”
司空明鞍复而又瞧了我几眼,便在前头引路,司空长卿携我之手,一路同去。
【第二卷】 长卿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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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锁万里祥云,云烟饶百年镜湖。湖,贯穿整座苏楼,长形拱桥直上,如通天道,一路行至后庭,棕色木阶两侧盘旋,拾阶而上直达苏楼,厚重的朱漆大门层层推开,玄色大理石铺展赤色地毡,鲜红的尽头横置一方彩金文雕木槿榻子,无数衣着光鲜的婢女老奴两侧排开,有一老妇高坐上头,已是知天命之年,双鬓未白,云发高盘,配着精致的额饰,着一袭雾米色墨底袄子,绣着吉祥图案,看似平和的眼神不掩精光,沉静,持重,讳莫如深。
有这样眼神的女人,必是历经风浪惯于斡旋弄权的女人,除了萧夫人,我便只见得她如此,想必是司空太君了。
堂下右侧次座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少女,面如夏花,腮如春桃,早春略带臃肿的裙袄子遮不住一身奥妙的体态,自我们踏进殿内,她盈盈起了身,往门口看去一眼,随即将头低下紧张地摆弄袖角,红霞拂面,难掩羞涩。
司空明鞍奏请叔叔婶娘已到,司空长卿欢喜喊了声娘亲,偕同我上前给太君请安,双手奉茶。司空太君浅酌一口,抬手笑说:“好孩子,快些起身吧。”便有嬷嬷前来递上新媳妇的红包以作见面礼,又附送青田如意一对,金牛一座,翡翠珊瑚玲珑明珠等宝器无数,司空长卿再度携我叩首以答谢,司空太君眉开眼笑,面色红润,倒真似几分和善可亲的老人。但我知她绝非易舆之辈,她对司空长卿这个晚得的小儿子极为宠爱,对上我这个新媳妇虽面带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待一切礼数完毕,那少女逐一向我们行礼,视线在我身上多停留稍会儿,后又俯首不再言语,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显然司空夫人看她的眼神比我舒适的多。经司空长卿介绍,方知她是周逸同父异母的胞妹,金陵第二大族周家二小姐周妍。触及她脸上的红晕,再见她羞答答的模样,我心中已有了然。
本以为司空太君不喜欢我,必然在初次见面有意为难,却没想只说了一些吉祥的话,便差来训练有素的婢女带我下去,嘱咐我长途跋涉后理应好生休息,他日叫长卿带我四处走走,以便熟悉金陵,又说:“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悦容一切随意,若是有什么人欺负你都跟我说,老生替你做主。”随后若有所指地瞥了司空长卿一眼。
见此和睦场面,司空长卿似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佯装委屈地说:“娘亲,您就别再含沙射影了,孩儿疼爱悦容尚且不及,又怎会欺负她?”末了不忘讨好,又加上一句:“孩儿会与悦容一辈子孝敬娘亲膝前的。”司空太君连连说好,复而又小聊几句,将司空长卿和司空明鞍留下谈话,我便随婢女下去了,退至门口时隐隐闻得萧晚风的名,看来是要说郑鲁两家争斗之事,有意将我支开。
那周二小姐周妍也随我一同离开,路上与我闲聊,说对我闻名已久。本以为说的是关于我的那些流言蜚语。原是先帝妃嫔,后成常昊王妃,又因萧晚月与司空长卿抢亲之争,让我名达天下了,毁誉参半。孰料周二小姐却仰慕地看着我,一副偶像膜拜的模样,我不明所以,听闻她说:“我那大哥,从小恃才傲物,就连冬歌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一直只服鲁公大人。”
“冬歌?”我中途插了一句。
“就是宰相大人家的长公子秦冬歌。”
“周二小姐与少宰太卿很熟吗?”我探寻地问,心里开始动起花花肠子。
“大哥、曲慕白将军、明鞍少爷以及冬歌他们四人是从小跟着鲁公大人一块儿长大的,感情都很好,小时候大哥曾带我与他们同玩,冬歌对我最好了,一直很照顾我,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下次带他来见夫人,夫人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暗笑,喜欢那人作甚,又非是我的谁,倒是与秦冬歌会面是必不可少的。秦冬歌和周妍的身份都很特殊,我要给自己在金陵扎稳脚步,他们是我须得拉拢的人物,笑道:“那就多谢周二小姐了。”
周妍一见我笑,痴楞了半会,红着脸羞道:“夫人笑起来真好看,莫怪大家都说夫人是当今天下的第一美人。”
我一怔,啼笑皆非,这名号也不知是怎么来的,据我所知大经国美貌女子不下少数,当今的太后、已故的史妃、长乐郡主赵伊涟、萧家三小姐萧晚灯,以及眼前这位周二小姐周妍,都不比我逊色。我这名声啊,多半是卷入了新旧权术的斗争之中,以讹传讹沸沸扬扬给闹腾出来的。
虚应几声,复而重拾刚才的话题,问:“你家大哥怎么了?”
周妍才回归正题,红扑扑的脸蛋堆起难得一见的坏笑,道:“年前大哥和曲将军随鲁公大人出去办事,听说大哥在此行中被鲁公大人惩以刑法,挨了三十军棍在床上躺了三天,问其原因是办事不利,被鲁公大人交代要看守的人给算计后跑走了。后来回金陵祭祀的时候,冬歌每每登门拿此事取笑大哥,素来喜怒无色的大哥都会变了脸色,听大哥房里伺候的丫鬟们说,大哥时而噩梦都叫着那个仇家的名,竟是个女子,后来又听说是未来的鲁国公夫人,我便一直期待见夫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