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长的就叫姹紫,年幼的就叫嫣红吧。”
于是,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春花这个人了,她已改名叫嫣红。
那时嫣红还没意识到,遇见十姑娘,她注定要误了半生。
也还没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她遇见一个男人,又误了余下的半生。
就这么为了这两人,误完了她的终生。
时值大寒,这一年的温度降到了最低,河川、泥地、枝桠上皆有霜冻,开口说话吞吐的都是白雾,人们站在冷空气里瑟瑟发抖。
金陵城上空灰蒙蒙的一片,笼罩着厚重的乌云。
风雪将至,却迟迟不肯落下。
我收敛司空长卿的尸首,将他安入五龙浮雕紫檀棺木中,白马八驷驱会金陵宫城,以诸侯王公大礼将他入殓。
灵堂设在寿德殿,几十位僧人诵经超度,不断有大臣身穿丧服进入灵堂吊丧。老太君哭昏在灵柩前,被人送回了苏楼。我披麻戴孝,烧着冥纸,红着眼睛,茫茫然看着烈火焚烧的烟灰,掉不出一滴眼泪。
现在还不是悲伤得忘记所有的时候,萧家的大军还在城外。
昨日萧晚月杀了司空长卿之后,并未立即攻入金陵,说欠我一日之诺,便还我一日,明日再来攻城,希望我识时务为俊杰,开城投降,免遭生灵涂炭。
这非是萧晚月的善心。猫抓到老鼠之后,总不会立即把它弄死,非得把玩一番才罢休。他是想看到我的屈服,就算是用这种胁迫的方式,也要让我“心甘情愿”地对他俯首称臣。只有我亲自打开城门亲自投降,这样的胜利才会让他觉得光荣。
我心知肚明,如不投降这场仗绝不好打,若真现在正面交锋,我军必输无疑。且不论萧家已兵临城下,又阵前斩杀主帅,让我军士气大落,便是实力也存在着很大的差距。金陵经过先前一番大战,现今所剩残军仅步兵五万,骑兵八万,且多为伤兵,而长川大军则是我们的两倍,又因萧晚风早前研制出来的强弓硬弩,杀伤力十分强大,普通弓箭善射者能射上一百五十步便算极好,他们却能射出三百步,届时要攻下金陵城,易如反掌。
难道苍天,真要亡司空氏?
我扶着灵柩,看着司空长卿的遗体,口含玉石,俊俏面容仍与生前一样。殓妆师的手艺极好,丝毫看不出他曾尸首分离。但妆奁的再好,也不能抹去事实。他死前的最后一幕,总一遍遍在我眼前回放。就算签下了生死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也不该受这样的屈辱。他做错了什么,要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我咬紧牙关,不自觉地咬破嘴角。口腔中满是鲜血的味道,将我竭力佯装的平静消磨在瓦解边缘。悲伤、疼痛、愤怒、仇恨,仿佛一夕间全都搅在了一起。
昨夜,周逸连夜召集了城中所有青年百姓,组成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但面对萧家大军,仍是杯水车薪。
大臣们仍在激烈争吵,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降。
灵堂上,他们尤在争执着,直到鼓角呜呜地响起,他们才静若寒蝉,神色大变。
周逸自外大步而来,内穿战甲,外披麻服,头系白条,原先俊逸的面容因主公的去世和连日来的战旅而变得冷硬沧桑,里里外外透着浮躁的肃杀。
行至我面前,周逸叩首道:“夫人,萧晚月已经发兵行至城外了,请夫人下令出兵,为主公复仇,我金陵大军必为主公和夫人战到最后!”他一直是主战的,悲伤和仇恨让他愈发血性。
灵堂上,朝中两派又起争执。
“夫人,万万不可啊!”鸿卢客卿李准抱拳道:“而今盲目力战,只会让金陵一败涂地,在这大经国再无立足之地!”
我看向李准,面无表情道:“依李大人之见,我该怎么做?投降?”
李准道:“不,不是投降,是请和!”
“哦?”我颇感意外:“如何请和?”
李准道:“掏出金库里的所有金银财宝献于萧晚月,请求结为盟军……”
“呸!”李准的话不及说完,周逸锵然拔出宝剑指着他,怒道:“好你个寡廉鲜耻的小人,我金陵儿郎个个都是英雄,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你再说这等丧国辱权的话,休怪本将军剑下无情!”
李准未看周逸,径自跪在我面前,那张年轻的脸因情绪激动而涨的通红,说话的声音也不住颤抖:“夫人,夫人啊!下官知道这世上最困难的事莫过于向敌人低头。可要成大事不学会低头行吗?时局为难到这种地步,如果夫人不暂时低下头来,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最终您不仅要受更大的屈辱,牺牲更多将士的生命,就连着金陵河山,也有尽失之虞啊!”
我心乱如麻,背过身去陷入沉思。
天策府大学士姚远韵在旁侧摇头叹息:“李准啊李准,你怎这么糊涂,这萧家是要和司空家争天下的,你认为萧晚月会接受请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