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道:“请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先派遣使臣前去谈判,倾尽钱财为取得信任,若能拖得两日,两日后若曲将军能及时赶到,并败退萧家大军,那是最好的局面……若两日后曲将军迟迟未来,抑或是来了尤且不敌长川军,到时候也可为金陵留一个退路啊!”
李准说的不失为一记良策,但我内心仍在摇摆,司空长卿昨日方死于萧晚月刀下,我若请和,如何向一心要为主公复仇的金陵将士们交代?
姚远韵觉得李准言之有理,见我也有动摇之意,在一旁提点道:“这可是要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的啊,请夫人三思!”
一言道出我心中忧虑,如果我真这么做了,后人会怎么评价司空氏?我一人荣辱事小,却不能累司空长卿因我成为史书上的一个笑柄。
蔺翟云在一旁久未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问:“先生,你熟读兵书,又通晓古今,是大智大慧者,你认为我这次该不该假意请和,献上金银珠宝,以屈辱换得媾和?”
蔺翟云沉默稍许,道:“我认为夫人应该这么做。”
我不语,周逸大怒,尚不及开口,便闻蔺翟云道:“群氓徒有一腔热血,能洞察全局识得大体的方是真英雄。周将军先不要动怒,听我道来。”
先前一番战事,蔺翟云多有奇兵妙计救金陵军于危难之际,周逸对他颇为尊敬,便收了宝剑归于鞘中,在旁侧洗耳恭听。
蔺翟云道:“越王勾践出身何等尊贵,可他为了战胜强敌驱策与吴王脚下甘为马夫,受尽屈辱,后被放回越国,卧薪尝胆达十年之久,最终将屈辱换成胜利,成为后世美谈。夫人,如果你为了金陵的兴盛能够知耻而后勇,励精图治,最终击败萧家的话,一时的屈辱和低头又有何妨?更何况此乃缓兵之计,并非真正投降,后人一定会把夫人的圣举广为传颂——当然,如果夫人经此一事之后,复兴金陵未成,而使金陵沦丧,天下分崩,那后人就会把主公和夫人跟蜀后主刘禅李后主李煜等辈相提并论,到时候怕不是美谈,而是受尽后人耻笑了。”
我心神大震,握紧拳头。
周逸面露羞愧:“先生一席话让我如当头棒喝。”
蔺翟云反问我一句:“难道夫人尚不能确定,自己会成兴邦圣主,还是亡败之君?”
我心中凄苦,不知如何作答。而今我所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金陵,就像置身在茫茫夜里,难以堪透前程。我俯首看望灵柩里的男人,他尸骨未寒,难道我真要这么做,去向杀了他的敌人低头?哪怕只是假意,也是莫大的屈辱啊!
喃喃问道:“长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骤然刮起大风,灵堂满座白绫飞舞,一袭白绫自悬梁飘落,不偏不巧落在李准肩头。
我心中一动,扬声道:“好!便按李大人的意思去办!”
当下,遣李准和蔺翟云为请和使臣,驱十八辆马车驮着金银珠宝出了金陵城。
不知李准和蔺翟云说了什么,萧晚月虽暂时退兵了,却将蔺翟云扣押在萧家大营,唯有李准一人放回。
我在灵堂上焦急等待李准回来细说详情,却迟迟不见他人影。前殿将士来报,方知李准被满城的金陵百姓围在玄武大街上殴打。
百姓为何会得知是李准提议此事?我想多半是朝中主战的几位将军心有不甘,把消息散播出去的。此时也无心计较谁对谁错,我赶忙往玄武大街赶去,唯恐百姓们情绪怒涨,将李准活活打死。
当我赶到街头的时候,只见数十人将李准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李准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官袍破碎凌乱,他却默默承受着,一声不吭。外围上尚有百人挥臂呐喊:“打得好!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卖主求荣的狗官!”
我不好亲自出面,便让周逸率人去救他。将士们拉开百姓,这才将李准从乱拳下带出。离开前,一直未曾言语的李准开口对满城百姓说道:“你们都是忠于金陵的人,心里有怨气就往我头上撒吧,将来到国公夫人召唤你们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们别忘了在我李准的贱骨头上练过手,千万要守护金陵啊!”
百姓们一时噤声,全都吃惊地看着他。李准倒地,被将士们抬着走了。
回到寿德殿,我握着李准的手泣不成声:“李大人……你受委屈了!”
李准摇摇头,告诉我萧晚月虽然接下金银珠宝,却未表明是不是接受请和,说要让金陵派一个有资格谈判的人前去萧家大营,到时候再做定夺,如若派错了人,休怪他斩杀来使,见一个杀一个。并给了期限,若今日酉时之前不得要领,明日再发兵,届时再无转圜余地。
我听后不语,知道萧晚月口中那个人指的是我,只是逼的未免太甚。回想往日情分,再想今日局面,都觉得是个讽刺。暗暗叹息,道:“李大人,你就别再操心了,这事我自有打算,先让御医为你诊治吧。”
李准摇头,私下对我说:“夫人,此时非但不该为我诊治,更该将我打入死牢,这样才能以平民愤,安抚朝中主战将士们不满的情绪。”
今日在场之人,皆为朝中大臣,有的更是支撑司空氏多年的各大士族,他们看着李准,有的同情,有的漠然,更多的是厌恶。多年马背争斗的洗礼,让他们一个个血性又骄傲,容不下屈辱。现今李准将所有的罪责揽下,为的是保全金陵内政稳固,以防那些心有不满的将士造反。我知晓他的良苦用心,心中大恸,握着他的手不住颤抖:“李大人,你是金陵真正的忠臣,我感谢你!你暂且在牢中屈就几日,他日等金陵之危过去了,我必亲自将你接出!”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我命人将李准打入死牢,随后召集几位信赖的近臣幕僚进书房议事。
李准的事让我意识到,朝中大臣并非全都众志成城,他们或许忠诚于司空长卿,却并不一定忠诚于我。人走茶凉,他们还会为司空家卖命多久?若非有周逸这个周家家主在背后为我支撑局面,就凭我一介女流,兴许那些暗地里的阴谋家早就要对我和两个孩子下毒手了,企图越权也不无可能。人性如此,我并不责怪,也需防微杜渐。再三嘱咐周逸,在我前去与萧晚月谈判这段时间,定要看牢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