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地响起咕噜噜的车辕声,遥远如在天边,转瞬便在眼前。却见三匹全身雪白的马拉着一辆无比奢华瑰丽的马车自黑暗中驶来,停在了十二铁骑的中间。一只苍白如艳骨修长如葱玉的手缓缓掀开马车垂帘,有一个华服男子自马车中走出。
明月突然破开了沉重的乌云,在悬崖边洒落皎洁月光,便见那男子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锐利而狭长的双眼宛若寒星冰芒,闪烁魅人心魄的淡紫光芒,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隔着五丈之遥的两处悬崖,袁少恒乍见那男人,脑中只闪过这几个字:俊若天神,一身雍容,俯瞰众生,笑而不傲。
然而世间万物于那男人眼中,仿佛皆是乏味的陈设。
他于马车上迎风而立,华贵的衣裳被风吹得凌乱了也不在意,只在看到挂在悬崖壁上的人影时,才露出温煦的笑容,像老朋友似的叙旧道:“悦容,我们好久不见了。”
我苦笑道:“是呢,好久不见了,晚风。”
萧晚风没再与我过多寒暄,自马车上跃出悬崖。我大惊,便见三支狼箭相继射来,他脚踏飞箭以蜻蜓点水之势越过五丈宽的距离,轻而易举地飞到了悬崖对面,稳稳地落在了袁少恒身旁三丈处,那身风姿如踏雪无痕。
袁少恒见到活招牌似的十二黑甲狼骑就已猜到来者身份,赞道:“好本事,无愧‘文武冠冕、天下无双’郑国公之名。”
萧晚风难得谦虚一下:“班门弄斧了。”又很不客气地说:“今日看在令师的面子上便不与你为难了,但请袁少侠记住,我萧晚风毕生没几个朋友,偏被你扔下崖的那位就是,下次若敢再伤她别怪我不念情面,千里追杀也要让你偿命。”
说罢不等袁少恒回应,纵身跳入悬崖,对崖十二黑甲狼骑纷纷开弓拉弦,以极为精准的手法将箭射到崖壁上好让萧晚风抓着下移,萧晚风每掉落三丈,便射来一箭,手法干脆、利索,双方默契得让人炫目。
不下半会,萧晚风便来到我身旁,单臂抓着一支狼箭依在崖壁上,笑道:“悦容,你现在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两人在黑乎乎的地方悬空晃荡,下面是万丈悬崖。
我的脸色很不好,给吓的,他却一脸轻松,好像伴着美人共赏天下第一美景,悠然自得。
方才我伤心正浓才会动了轻生的念头,萧晚风用心良苦,故意将我在半崖上挂了老半天,就这么上不着下不着地晾着,任黑风吹吹刮刮的好让我清醒脑子。拜他所赐,我现在哪还有什么死意,只觉得活着多么美好,红尘滚滚俗世恋恋是如此令人不舍,恨不得马上重返人间,重新再潇洒地活一遍。
我那小心思萧晚风分明看得明白,却还明知故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是想死还是想活?”
别看他现在面带微笑好似心情不错,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越是一改常态笑得开心,说明他越是气得厉害。
气啥呢?气我的一时想不开。
我强笑道:“如果我想死呢?”
他也笑着回答:“那我陪你一块死。”做出松手的姿态。
明知他是在吓我,我还是又感动又害怕地啊啊尖叫起来,央道:“晚风,快别闹了,我以后不会再动这样的傻念头就是了,你带我上去吧!”
他分明紧张着救我,却还做出勉为其难才答应我请求的样子,道:“那你自己过来抱我吧。”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我定当他是趁机占我便宜,但是萧晚风的话,我是不敢那样肖想的。
苦笑道:“我现在全身无力,怕抱不住你。”
“你被人下药了?”他眯了眯眼睛,有种危险的气息。我点点头,他又问:“袁少恒?”我摇头说不是,他冷哼道:“算他捡回一条小命。”揽过我的腰,手臂一震,脚尖以原先射在崖壁上的狼箭为支点,矫健地跃回悬崖上。此时十二黑甲狼骑早已拉开箭阵对准了袁少恒,如果他有轻举妄动的迹象便是万箭穿心之刑。
萧晚风道:“替我向令师问声好吧。”便以原来的方式回到对面悬崖,抱着我上了马车。
我最后一眼看向袁少恒,只见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对于今晚的事,我没有怨过他,他不是真心要杀我的。
萧晚风下令:“离开。”车辕随即咕噜噜地响起,似从天边来,又回天边去。
很快地萧晚风就发现我的异常,“你中的似乎不是普通的迷药。”
我点头羞愧地说出春药二字,然后简短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然瞒去了在劫的身份以及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
萧晚风似笑非笑道:“看来日后我要拜访一下玄宗,顺便目睹那月宗宗主究竟是何等的风流人物。”
我为柳君侯默哀了半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萧晚风的仗义。有人替我出气我又不浪费自己一点力气,何乐不为?不过眼前最窘迫的事还是春露的药性发作得愈发厉害了,男色当前,竟让我有种想将萧晚风扑到在地的欲望,所幸现在四肢无力,才不至于做出这种出格失态的举动,无奈道:“晚风,你帮我寻来冰水暂时镇压药性吧。”
“纵然盛夏酷热,人体也经不住寒冰浸泡,而今三月,春意料峭,我更舍不得让你受冻了。”言讫,他将我抱入怀中,横躺在他腿上,俯首笑吟吟道:“士衡既有幸成为悦容的友人,自然甘愿为你两肋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