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郡主摇摇头,笑了:“不,你非但不可怜,而且幸福得有点可恶。我由衷为你高兴,为此,我总是深深感激着她,哪怕我有多么厌恶她。”
她这种极致爱憎的感情,全都为了他。
他什么都知道,但永远都装作不知道。
自己究竟怎样离开太极殿的那段记忆是空白的,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出那个地方很远了。
战战兢兢地抱头跌坐在地,太多的事搅得脑子一团混乱,让人痛不欲生。
听卢肇人说九姐和柳固安是回来找我的,她们为了什么事找我,又为什么会被萧晚风杀了?难道真仅仅因为他们是楚家的人?现在在劫尸骨的去向依旧毫无音讯,天赐又因价值理念的崩溃而陷入自我厌恶愤世嫉俗的负面情绪中。在劫也好,天赐也好,一个死了都不让人省心,一个活得如此煎熬。
还有,刚才就发生在眼前的萧晚风和长乐郡主的事。
猛然惊觉,我对晚风竟是如此的不了解,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全都一无所知。
原以为手握鲜花,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抓着荆棘。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我从地上站起来,迈步朝謦芳殿走去,现在只有萧夫人能解我心中疑问。
謦芳殿中,萧夫人正斜斜依靠在软榻上小憩。堂下仅有一人相伴,是昔日楚府的夫人刘旭冉,我们姐弟儿时的恩师。他一身蓝衫,正抚着凝神曲,曲调温婉清雅,能让人的心神平静下来。我静静听着琴音,渐渐地不似刚才那么情绪激动。遥望眼前景象,竟出了神,恍惚间好似错身回到了四年前的楚府,我前去找萧夫人,他们两人也是如今这般似曾相识的情形,一人抚琴,一人浅寐,仿佛许久未曾改变过。
琴声停了,萧夫人睁眼:“原来是皇后,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边?”
“见过皇后娘娘。”刘旭冉向我行了礼,便起身要退出房间。
萧夫人喊住他:“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何必要走?”
刘旭冉一怔,看来我几眼,对萧夫人笑道:“皇后面带愁容,想是要与你母女聊心,我待在这里不适宜。”说罢,迳自去了。
萧夫人无奈叹息,自榻上坐正了身子,示意我入座。我仍如以前那样,恭敬地喊了她一声“母亲”,她点点头,也不再疏远地喊我皇后,道:“悦容有心了,只是现今不比从前,你还是与晚风一道唤我姑母吧。”
“是不是打搅到老师和姑母了,老师一见到我就走呢。”我仍如从前那样称呼刘旭冉,试图借着家常来消除我和萧夫人之间的隔膜,为的待会更方便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萧夫人温柔地笑了起来,说起刘旭冉就像说着自己情人般骄傲:“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都为别人着想,甚至总是忘记他自己。”
我略感惊讶,尽管早知他们之间早就存在着众人所不知的感情,但真看到萧夫人这样刚强的女人脸上出现那种表情,还是觉得非常意外——那是她从来未曾在我父亲身边时流露过的表情,一个属于女人的表情。
我打探道:“姑母与老师既然两情相悦,如今前阻尽去,为什么不结成良缘?”
萧夫人手指一动,笑容自她脸上褪去,竟有几分寂寞:“他那样的人,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总会倾尽所有的对你好;而在你拥有了一切之后,又会远远地从你身边走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她抬头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这个坚强冷硬的女人快要哭出来了。
“悦容,你知道吗,有一些人哪怕彼此相爱,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闻言我眉头皱起,心有不喜,她的这句话似曾相识,我在萧晚风的口中听到过。
我总无法理解他们萧家人对于爱情的诠释,总是充满着深渊无底的决绝,撼天动地的占有,以及绝望孤独的毁灭。萧晚风也好,萧晚月也罢,哪怕是萧晚灯,总是或多或少带着这样的特质,也包括眼前的她,萧夫人。
摇头道:“我不懂,既然彼此相爱……”
萧夫人不等我问完,捋起自己的衣袖,缓缓道:“我和他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们永远都是清清白白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我在她的臂间看到了一点朱砂,如皮肤上渗出的一滴鲜血,似雪地上绽放的一朵寒梅。美得刺目哀艳,触目心惊。
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女子以示贞洁的标志——守宫砂。
难以置信,萧夫人至今居然仍是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