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的那句话点破了我的私心,我无助地跪在她的面前,痛哭出声,像一个罪人:“对不起对不起!周妍,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长卿,对不起明鞍,对不起冬歌,我对不起金陵所有死去的战士,对不起所有期盼我匡扶金陵的臣民们……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是我才对!”
我抱着头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头,但这样的疼痛,比起我良心上的谴责,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一股温暖贴在我的脸上,我抬头看到周妍怜悯的眼神,以及一种赴死的豁达:“夫人,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们是朋友。也请不要再这样责备自己了,更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包袱,就算全世界都不谅解你,我也能理解你。他们没有资格责备你什么,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有时候爱比恨更难宽恕。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嫁给仇人,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每天在爱和恨的边缘煎熬,所以爱不彻底,恨也不彻底。我是一个软弱的人,面对不了只会逃避——但是夫人你不一样,你一直是我敬佩仰慕的人,你是那么坚强勇敢,那么聪明洒脱,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式,改变这种苍天捉弄的命运……我由衷地为你祝福,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周妍……周妍……”我抱着她,嚎嚎大哭。
我们沦落天涯,但我们也有选择爱恨的权利!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晚风,我一定会救你和路遥的,只要活着就是希望,以后我们爱谁也好恨谁也好,都自己决定,不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留下这句话,我离开了大理寺,直奔太极殿。守殿的太监说,圣上去了夜梧宫看望娘娘了。我二话不说又转身奔往夜梧宫,萧晚风见到我之后责备道:“怎么这么任性,背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到处乱跑?”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一路的狂奔让我喘息着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稳住了呼吸,正要出口请求的时候,殿外侍卫禀报,大理寺卿张大人求见。我心里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
果如我所料,张大人带来了一个噩耗。
就在我离开大理寺后,周妍撞墙自杀了。
周妍怎么可能自杀?她亲口告诉过我,她对着秦冬歌和司空明鞍的墓碑发过毒誓,不会自戕!
——周妍绝对不是撞墙自杀的,是有人杀了她!
我愤怒扫去桌案上的陈设,歇斯底里地在大殿怒骂,扬言一定要找出凶手。
所有我的控诉在萧晚风眼中成了一种无理取闹,他没有笑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悦,那双眼睛深若沟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像看一场闹剧。
等我闹得没了力气,他才淡淡问了一句:“找到凶手后,你能做什么?”
我怔住了,回答不出。是的,找到凶手后我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做。
那个凶手,有本事将势力渗透进象征着大昭最高刑罚审判的大理寺,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他的权力地位可想而知,不是王公大臣,就是皇亲国戚,或者是萧氏宗亲。
为了一个就要拖出午门斩首的死囚,去问罪那些人,就算我是一国的皇后,萧晚风也没有可能容忍我滥用他赐予我的权力。
我滑坐在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许久许久,我抬头向萧晚风看去,八角宫灯摇晃在无声的夜风中,明明灭灭照在他清癯的面容上,那鸦翅般斜飞入鬓的眉,那黑曜石般幽深的眼,那古井般波澜不起的神韵……所有所有他的麻木冷酷,唯独在面对我时,才会绽放出细水长流的温柔,我在他脸上寻找到了太多自己深深迷恋的情感,突然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很想哭。
“晚风,你知道吗,周妍的死就像是在告诉我,梦哪怕做得再美再长,都会有醒来的一天。就算你不断欺骗自己,美化谎言,都改变不了世界。我们,一直都在犯着掩耳盗铃的错误。”
“悦容,现在你只是太伤心了,才会觉得这么灰心。”
萧晚风叹了一声,将我自地上拉起,引往那立地的巨大铜镜前面,对着镜子里相拥的我们,他轻声道:“你应该明白的,我不是路遥,你也不是周妍,我们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
镜子里,他帝冠岌岌入云,我凤袍炎炎如火。龙凤呈祥,化作擎天。他像是在告诉我,这是世上最高贵的两个人,是谁也无法撼动的无上权柄。
我闭上眼睛,“也许你是对的。”
从他的怀中挣脱,我往殿外走去,他喊住了我:“悦容,你要去哪里?”
“去为我唯一的朋友收尸……作为你的妻子,你的皇后,至少还有这样的权力。”
萧晚风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