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真要翻脸无情,哪能说到做到?
只有萧晚风察觉到我的心事,与我十指相扣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用力握紧,握得我心都疼了。
金陵城五里外有一座如来寺。
如实道来,故名如来,意为佛祖所说的为“绝对真理”。
如来寺乃是昔日司空老太君下令修建的,至今已有五十年历史,就建在清风山的半山腰,寺供奉的是一尊金佛。
这日酉时,阴霾的天际在西边隐约出一抹赤霞,与乌云残卷,红与黑的交融。
我与萧晚风携手赴约,尾随而来的其余人都被大雍将士挡在了清风山下,领头将军喝道:“闲人等止步于此,吾皇有命,只许永康公主和……”突然顿住了,不知该怎么称呼萧晚风,若称“驸马”不免贬低了昔日一代雄主,纵是亡国之君,威名依然震天下;若称“昭帝陛下”又唯恐得自家圣上,招来杀头之祸。若什么都不称呼,又怕失礼,急得那将军满头大汗。
萧晚风面色不变,随意摆手,“天地一闲人,没那么多讲究。”那大雍将军竟感动得连连叩谢,折服于萧晚风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
别了众人,两人沿着山道上的通天阶梯拾阶而上,阶梯足足上百阶,我一手与萧晚风相搀,一手拖着后腰,挺着一个大肚子,走得气喘吁吁。萧晚风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我呀地惊呼,忙叫他将我放下,说自己如今丰腴了不少,怕压断了他的手臂,惹来他一记横眼,“为夫纵然身体不济,也还是个男人,徒手抱起自己妻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我的脸一红,举手环住他的脖子,埋首进他的颈窝,没敢再说什么了。
六月的天暗得晚,纵然是酉时三刻了,天还是淡青色的,两旁却早早点起了幽黄的灯笼,一盏盏极为整齐地排列在两侧赤色梁柱上,灯光一圈圈照在萧晚风的脸上,像抹了一层红晕,少了点平日的病态,五官看上去更加的深刻俊朗,躺在他的怀里,就这么仰望着他,不知不觉看得痴了,就连原先因为即将见到在劫而显得些许惶恐不安的心情,也渐渐不复存在。
阶梯快要走到了头的时候,我收回迷恋的目光,抬眼往上一看。
这一看,本事含羞带笑的脸色顿时变了。
只见在劫一身锦衣华冠,双手负背站在阶梯尽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笑而笑,让人看不出喜怒,那罩在外袍上的紫纱衣吹起了衣摆袖角,临天而去,有种天外飞仙的错觉。
我眯了眯眼睛,竟一时分不清他是谁。
不过四月未见,怎与记忆里的在劫有着一种迥然不同的气质,那噙在他嘴角模糊不清的笑意,以及那双洞悉尘世的眼眸,分明是陌生的,却又觉得熟悉,隐隐有种很遥远的怀念。
暮色山风,送来他一声轻叹:“阿姐,你可终于来了。”
乍闻这声久违的“阿姐”,我的心突然一跳。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听闻他如此亲昵地呼唤我了……
“昔日有大禹过家门而不入,今日有阿姐你绕金陵而行益州,古之圣贤后人常肖之。”
山风依旧徐徐吹拂,空气弥漫着青涩的苦涩,他笑如夜色,“无妨,你不来见我,便让我来见你罢。”
我从萧晚风怀中下来,有句话卡在喉咙,吞吐了半天,最终还是问出口:“在劫,你都想起了什么?”
发丝风中飘摇,掠过他的嘴角,一声轻笑,些许自嘲:“该想起的都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也没法忘掉。”
回答了,又像没有回答,话中有话,话中还有惆怅。
我蹙眉,问:“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
“有。”
“你说吧,我听着。”
他真挚地望我,轻声一句:“对不起。”
我怔了怔,不由自主地转了视线,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宁可他发怒地指责我背信弃义,毁天灭地咆哮恨意,如此一来,那些该舍的情才能舍去,该狠的心才能狠下,可眼前这般真诚地道歉,又怎样才能做到翻脸无情?
先前才刚刚下定的决心,又隐隐动摇了,不恨他的讳莫如深,却恨起了自己的优柔寡断,都这样了,对他还是怨恨不起来。
因为我的沉默,气氛一度尴尬。
在劫的眉宇间流露出落寞,叹道:“我明白,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紫纱雪袖微微一摆,侧身道:“这里风大,站着不好说话,随我来吧,我已命寺中主持备下了斋饭……”
“在劫。”我将他的话打断,抬头道:“我这次来不是和你叙旧的。”
“那是为了什么?”
“宣战。”
“宣战?”他面容平淡,略微别过脸,似有不解,“宣什么战?”
见他装起糊涂,我恨恨道:“夺回金陵,收复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