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斩双眉一剔,仿佛双眉掠到鬃上云游了刹那一趟,问:“他是谁?”
尤可恨答:“李布衣。”
唐斩“哦”了长长的一声:
“神相李布衣?”
“正是布衣神相。”
“每人都有他不同的想法,影响一个人想法的,主要是因为际遇。我何尝不想当一个好人,助人、救人、舍己为人,誉满天下,可是,我不能。我自小就受人迫害、给人追杀,我走投无路,狠下心来,反而藉多年遭人追杀的经验,反过来追杀人;不但杀敌,也杀有人出得起价钱的命,我一向都是杀无赦的。”唐斩沉默了半晌,才道:“李布衣半生伤心事,孤身走天涯,但他有他的际遇,使他侠骨得来、仁心得起。我则不然。我若要像他那么仁厚,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他可以说是为救人而活,而我,却是为了杀敌而活。每个人都只能做他自己擅长的事,有些人喜欢走路看星,有些人喜欢走路看人,有些人走路看风景,但我不能;我一面走路,一面得留意脚下有没有陷阱。”
然后他说:“就像现在。”
尤可根道:“现在?”
“现在我就怀疑这里有埋伏。”
林子杂树丛生,根瘤突起,但时见修竹茂密,别有幽境。
尤可恨狐疑地道:“这儿一片宁静,可什么也没有?我看似是正常得很。”
“黑手”梁婆心打量了尤可恨一眼,他一向觉得尤可恨十分“老土”,而且只向唐斩请教,不来向他请益,是绝大的侮辱,于是冷然道:“你是怎么当杀手的?”
尤可恨一时还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
“走入林中,切忌是静,”梁婆心道:“你听:蝉声、雀鸟声、鼯鼠松鼠声,一概全寂,这儿确有点不寻常。”
话未说完,就有了声音。
一声惨叫。
惨厉至极的叫声。
奇怪的是,这一声惨叫之后,就没有别的声音,只剩下了一种咕咕的声音,就像地上打开一个洞,汩汩冒出水来似的。
声音甫起之际,声犹未歇,梁婆心已到了声发之处。
尤可恨的手搭住了他的刀。
唐斩却道:“太平门梁家,端的是好轻功。”
他才说完这句话,梁婆心已经回来了。
他手上抱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咽喉已经切断,咕咕之声正是血水自他喉咙里激冒出来的声响。
梁婆心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他。”
唐斩一晒道:“居然有人比梁家的轻功提纵术还快!”
梁婆心恨声道:“如果我不是手上抱着人,一定可以把他掀出来,杀他二十九次!”并放下了尸首。
尤可恨惊问:“这人是谁?”
唐斩看也没看,就说:“他是呼家墩的何家珠,是‘快手量天’梁善良的好拍档——看来呼家墩是出了事,梁快手是纳兰的好友,一定是着他前来通知我们一些事情,但却遭了毒手。”
尤可恨道:“这么说,阉党那干人岂不是有备而战?咱们这样还该前进吗?”
梁婆心道:“你怕么?你想退回去?”
唐斩反问他:“你很够胆色吧?”
梁婆心道:“没胆子,怎学人当杀手!”他又格啦格啦的暴笑起来:“放心吧,有我在,只有我杀人,没人杀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