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方柔激认识宋眠花之后,争雄之心大灭,从此剑侠不争名;自眠花之故,方柔激更无斗胜之志。
谁也不能,一笔夺了天工;谁也不能,胜完再胜,胜了又胜。夏草难渡冬雪,春花当知秋霜。今日胜又怎样?毁又如何?红颜容颜,弹指即老;楼起楼塌,不过一刹。
要跟方柔激决一高下的是纳兰。
他原是方柔激最要好的朋友。
要跟方柔激决战的人已经来了。
他以一叶扁舟渡来。
他的发披于肩。
他的眼神忧伤。
笑容却很温馨。
如春阳。
他背负剑。
这剑很特别:长七尺、薄锋,锐刃,五尺是锷,剑身长仅二尺,无剑镡。
剑名“阿难”。
人说“阿难神剑”出剑为救人而非杀人,大概也因此之故罢。
方柔激仍垂着头,看着湖水。
湖水清澈。
他在水里照见了亡妻。
当他的大敌已系舟上岸,他还是在惦念他的亡妻宋眠花:“……总算渡过了一段只有我和她的岁月。”他这样地谓息,这样的苦笑。
水里那张眠花的脸,凄清若莲,花开未醒。
(啊,我的妻。如我战败,便随你而去)。
纳兰系好了舟子,跨步上岸,蹲膝俯身,以水舀脸,从阳光照耀的水光中观察方柔激。
啊,他仍有一股艳治之美……
就算不笑的时候,两颊也有隐约的酒涡。
纳兰看见神志恍惚、貌仍俊美、眼色清悒、白衣如雪的方柔激,顿想起早些时候,方柔激和宋眠花一起出现时的惊人美貌,何其令人惊叹心悸。
想到这里,纳兰一甩长发,水滴飞洒,他用一枚玉簪别住了乱发,向方柔激叱道:
“要决战了,你还想什么!拔剑吧!”
方柔激徐徐拔剑,金虹剑映红了他的脸。
然后他抬起头来。
纳兰几乎觉得一阵刺痛。仿佛有四道夹着炼刃的眼光,一齐投射向他。
不止是方柔激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还有他那一对如刀似刃的眉毛。
好一双眉!
“这湖水的滋味如何?”
方柔激问他;毕竟,他们曾是那幺要好的朋友,曾一起历经百十场凶险格斗、共进同退。
“咸的。”
“咸湖果然是盐的水……”方柔激随意的说,喟息多于诉说,“作为终结,葬身于此,这辈子恐怕还是苦多于咸……”
他说着时,把剑鞘掷于湖边草地。
纳兰看着他的剑鞘,眼神第一度发出锐厉的光芒。
他再不打话。
长啸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