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中里,我很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或者就是单纯的胡思乱想。如果被抽到回答问题,我不扭捏,干脆的说,老师,我没听清问题,能再说一遍吗?然后同学们就笑了,老师就faint了。但是高一那一年的课我上的特别太平。即使天气很冷也不用叫就起床,早早的出门,上课用心听讲,作业很认真的写,成绩变得很好,爸觉得我是懂事了,其实我就是怕在周君彦面前出丑。
秋天结束的时候,高一年级排了一出话剧《雷雨》,周君彦演周平,韩晓耕演繁漪,我连演个丫头也没轮到。其实我一向对这样的集体活动兴趣缺缺,但是那次真的挺失落的,而且当时当导演的那个语文老师很有专业的样子,学李安(就是那一年,SENSE & SENSIBILITY拿到OSCAR),为了让主角之间互动自然,除了排练,还安排了很多次的郊游或是打球之类的活动。为了忠于原著,戏当中一些细节也极大的挑战了高中生的表演极限。
渐渐的学生中间开始传说,周君彦和韩晓耕在谈朋友。到底怎么谈的,也不见得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很愿意相信。因为韩晓耕是公认的美女,脾气人缘都很好,生日的时候,请了5、60个同学唱卡拉OK吃蛋糕庆生,在当时是很大的手笔。而且,韩晓耕的爸爸是一家非常大的集团公司的韩总,那年刚刚买了本市第一艘私人游艇,神气的泊在市郊的码头,报纸上都有报道。如果有一个女生和周君彦在一起,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只能是韩晓耕。
全校可能只有我不相信他们在谈朋友。韩晓耕或许对周君彦有意思,但是周君彦并没有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关照,一直是大大方方的。让我不舒服的是,韩晓耕是公认的漂亮,而我,也有人说我是我们学校最美的女生。只不过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别的学校的太妹,风传是货真价实的lesbian,而且三个月才来一次月经。
不久之后,我报名了学校的排球队,当然是因为周君彦也参加。到了四月份天气渐暖,为了准备一个校际比赛,几乎每天放学之后都要留下来训练。一次做一个拦网的动作,我被队友撞了一下,手甩到网杆上,破了一个口子,手背肿起很高的一块。我没喊也没哭,教练过来看了一下说,这个小姑娘吃硬的。然后朝场外喊了一嗓子:周君彦,你陪程文瑾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男队训练已经结束了,周君彦正在整理器材。答应了一声,跑过来,看看我的手说,挺厉害的,快走吧。看我穿着打球的短袖短裤,又说,你衣服呢?外面挺冷的。没等我回答,他已经跑到场边一堆书包衣服那里拿了我的运动衫裤过来给我。我笨笨的穿,他怕我碰到伤口就在一边帮拉袖子什么的,我觉得好多人都在看着,脸红的发烫。
到了医务室,校医确认没有伤筋动骨,就拿双氧水清洗了伤口,红药水紫药水涂了一堆,纱布橡皮膏包好,打发我们走人。回到排球馆,教练让我先回家,我拿了书包出来,看到周君彦推了辆自行车,还没走。
“你回家吗?”他问。
“回啊。”
“骑自行车还是坐公交?”
“我走回去,我家挺近的,就在区图书馆旁边。”
“顺路,我带你吧。”
于是,我,手长脚长,头发短得不能再短的我,那个下午像小媳妇儿一样侧身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校门。
“你挺勇敢的。”他回头说。
“其实真的不太疼。”我装淑女。
“你排球打得挺好的。”
“就是这学期刚刚学的。”我继续装淑女。
“你弹跳力挺好的。”
两个人都讪讪的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再说下去。
我不装淑女了,我说,“你喜欢短头发的还是长头发的女生?”
他愣了一下,说,“短头发的,我从前……我喜欢短头发的女生。”他很肯定的重复。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已经是傍晚,透过路旁梧桐树的枝丫可以看见一点点橙红的晚霞,校门口的小马路上尽是下班放学回家的行人和车流。我们听者路上嘈杂的声音。直到看见区图书馆。他问我,“再怎么走?”
“就是旁边那幢,我自己进去行了。”我从他车上跳下来,含含糊糊的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跑进楼里去了。
3)
那天以后,在学校,我们依旧只是前后座的同学,只是好像有了个共同的秘密。这个秘密让我可以大度的不在意韩晓耕梳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放学之后,我们偶尔一起走,直到快放暑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住的南辕北辙根本不顺路。晚上他有时给我打电话。在那之前,我一直没什么知心朋友,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可以畅快的告诉另一个人,我喜欢什么,我干了什么,我有什么感觉,我想干什么,而那个人毫无保留、不带偏见,关心我的想法,真的想了解我。
夏天慵慵懒懒的来了。
周君彦问我,〃会游泳吗?〃
〃会,只会蛙泳。〃
〃假期一起游泳吧,我教你自由泳。〃
因为考了个史无前例的好名次,妈打电话来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要漂亮的游泳衣。半个月后拿到手的却是一件白底墨绿色印花的bikini,里维埃拉式的漂亮,但1997年的中国高中生穿了绝对走不出更衣室。结果我还是继续穿我那件黑色嵌白条的Speedo,纯粹运动员的款式。周君彦的泳裤也是黑色的Speedo,非常登对。
因为多数人都会游夜场,或是在室内游泳池游。我们拣了一个离家挺远的室外游泳池,并且总是去游早晨第一场。多数时候只有我们在游,偶尔会有晨练的老伯和结伴来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