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人留在铺子里以后,罗用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让人到她们家里通知一声。
有些人家会追过来强行把人接走,还有不少像邵草儿那样的人家,则会选择把女儿留在罗用他们铺子里做工。
带走的那些罗用没有办法,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婚姻一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嫌少有自己能够做主的。
留下来的那些,也未必就说她们将来的人生一定就会比她们父母安排的那条路更好,但至少这条路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也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走下去。
在眼下这个时代,好命的女子生在好的家庭,父母兄弟为了让她出嫁以后能在夫家更有地位,早早就要开始为她置办嫁妆。
歹命的女子出生在不好的家庭,贫穷也好,富裕也罢,最后往往都会被家人拿去换了钱财利益。
像邵草儿耶娘安排的那桩婚事,根本就与卖女儿无异,虽说买家的人品貌似还算不错,但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噩梦,灭顶之灾。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爱幻想、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年纪,这个时候你让她嫁给一个又胖又老胡子拉碴杀猪宰羊的卖肉大叔她说她要跳井,那大概就是真的想跳井。
罗用与这些女子非亲非故,但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愿意给她们提供一点庇护。
南北杂货的生意越来越好,需要的人手也就越来越多,横竖都是要招人的,用谁不是用呢。
只不过罗用有心要给她们提供庇护,有些人却还不一定稀罕。
有那几个小娘子,当初也是梨花带雨一路哭着投奔罗用来的,后来在南北杂货那边做了没几日,都不用家人来找,自己老老实实就回家去了。
近日,长安城中又有传言,说罗用专门收留这些离家出走的小娘子,哄她们到自己铺子里去做工。
害得那些目前还留在铺子里做活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很不安,生怕一个罗用一个生气,就把她们这些人都给赶出去了。
那些个传言,不用别人说,她们也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就是这些日子以来,来了又走的那些人,罗用好心收留她们,倒是留出仇来了。
五月十五这一日大朝,罗用一早便去上朝,朝上一直老老实实听着,也不去出什么风头,没想到临到散朝的时候,那皇帝老儿又点了他的名。
“听闻罗助教近来哄了不少逃婚的小娘子到自家铺子里做活”皇帝玩笑道。
作为行只有在朔望之日才能参加早朝的末流小官来说,许多人每次去了大多也就是坐在那里听着,但是真正能在早朝之上发言,并且受到关注的人少之又少。
也就是罗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皇帝点名,虽然这回也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很多人都以为,罗用这一次肯定要为那些离家的小娘子们说话,没想到他这回却道:
“若是不叫她们在外面吃些苦头,哪里又能知道家里的好。”
皇帝看了看罗用,也没再多说什么,之后大伙儿又说了一些不甚重要的琐事,很快便散朝了,吃过一餐廊下食,然后就各回各家去了。
南北杂货那边,罗用也让自己的弟子们注意观察那些小娘子们的品性,对于一个雇工来说,最最重要的品德,自然就是勤快。
这些小娘子们自打来到这间铺子以后,每日起早贪黑地裁剪油纸包装饼干,有时候甚至还会被安排去帮忙和面,那可是重体力,有两个小娘子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才走的。
这一日傍晚,当天的活计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是有一些破碎的饼干需要打包起来,明日一早放在特价区便宜出售。
这些破碎的饼干里面,时而也会掺杂一些好的,小娘子们觉得把那些整块的饼干胡乱打包起来便宜出售太浪费了,于是便在那里面细心挑拣。
“你们这是在作甚”罗用一个弟子扛着两个烤盘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便问了。
“这里边还有不少好的呢。”
一个小娘子言道。
“我知道那里边还有好的。”
那个弟子笑着说道:
“好坏混到一处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们每日有这么多活计要做,哪里顾得上这个,赶紧把这些饼干打包好,吃了晚饭歇着去吧,明日一早还有的忙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罗用这个弟子的这些话一说出来,有几个小娘子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他却全然没有发现,径自忙活自己的去了。
这一天晚上,这些小娘子们回到工舍以后,有几个人把这话一说,另外几个原本还没想到这一茬的,这时候也都跟着慌乱了起来。
是啊,那些好饼干被掺杂在破碎的饼干里便宜卖掉,虽然也是有些可惜,但是谁又有那么多工夫一片一片去寻找挑拣呢,有那个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做出更多的饼干。
她们这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一堆破碎的饼干里面的几片好饼干,甚至连她们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就是一块好饼干,像罗三郎那样的大忙人,他又怎么肯花那样多的精力去细细区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