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婆子向来不是个省油灯,瞧着方如凤气红了眼睛,似乎要动真格的了。眼珠子一转,看向站在人群的老徐,一下哭嚎起来,“老大啊!你是我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啊!我就算做得再不对,我好歹是你的老子娘!你咋能有了媳妇忘了娘,任由你媳妇儿骑在我头上欺负我,就不怕遭天谴吗?”
她这一哭,有那当娘当婆婆的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七嘴八舌的说起老徐,“有荣啊,俗话说得好,这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娘再怎么不对,她好歹生你、养育你这么多年。不就教训个丫头片子,当奶的训训又咋拉,这谁家的长辈不训孩子的,值当吵吵闹闹?”
“丫头咋拉,你们不是丫头片子长大的?你们小时候,你们奶咋没把你们打死呢?由得你们在这站着不腰疼,尽说风凉话!”老徐嘴巴嗫嚅了几下,还没说话,却被气笑了的老三媳妇李红艳抢了话头。
原本李红艳就因为生了个女儿,心里头有疙瘩,一面恨自己肚皮不争气儿,一面怨婆婆不会来事儿。明明天儿这么热,婆婆不想着给她换个轻省活计,只想着她那个宝贝闺女。
徐宝被打,她心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可真看见徐宝昏迷不醒时,李红艳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抠了自己的红糖鸡蛋水,每日分一碗给她的情景。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李红艳从前不喜欢徐宝,在红糖鸡蛋以及徐宝各种真心对待她的情况下,李红艳又不是死人,当然颇为感动的,把徐宝当成家人来看。
一看自家人被欺负,旁边的几个死老太婆还说话这么可恶,李红艳就憋不住,说出去的话那叫一个戳人心窝,“你们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就把别人的闺女当跟草!你们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条贱命,除了吃糠咽馍,就跟骡子一样劳碌死的命!我家小姑是你们这些老太婆能比的吗?她生来就是富贵命,就该吃好的喝好的,被人疼一辈子!我娘愿意疼她宠她,那是咱家有钱有实力,你们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不嫌丢人!”
“嘿,万全媳妇儿,你说话咋这么不中听呢”
这时代的女人大多都苦命,没出嫁之前被娘家嫌弃是闺女,整日打打骂骂不敢还手,还得干重活儿,却吃不到一顿饱饭吃。
嫁人后又是人家的媳妇儿,除了肩负生孩子传宗接代的重任,每日还得在家里家外的忙活,伺候公婆孩子和自家那口子,连轱辘似得,没个停歇的时候。
就这你还不能喊累,因为公公婆婆觉得这是你生为媳妇儿应该做的,男人还觉得,娶你就是为了生孩子做家务农活儿,外加白睡的窑姐儿用得,不然娶你干嘛,浪费家里的粮食吗?
而这些女人根本无力反抗,她们没接受过高等的教育,没出过村子,没见过那些广阔山河。也没有手机网络,接受那新的思想。她们一直处在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女人就该伺候公婆男人的旧思想洗脑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那些眼泪憋屈委屈通通积压在心里,等到多年熬成婆,终于不用再看婆婆的脸色,就可劲儿的折腾媳妇儿出自己当年受得气,而媳妇儿又重复她们当年走得路,从此形成恶循环。
这会儿听了李红艳的话,村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儿老太太们,那个恼羞成怒哟,围着李红艳,激动得叽里呱啦说着她的不是。
老大媳妇儿冯春红、老二媳妇儿田金花,虽然都有各自的脾性小九九,时不时要在徐家闹腾两下,但都是冲着婆婆偏心徐宝的事儿,妯娌之间是鲜少发生矛盾。
一看三弟妹被人集体围骂,甚至有那脾气大的大妈,推搡了李红艳一下。李红艳身子没稳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背上睡得正香得小女儿瞬间被晃醒,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冯春红看得七窍生烟,二话不说走过去,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个女人脸上,大骂:“遭瘟的死八婆!敢欺负我弟妹,当我徐家没人了是不是!”
“你才死八婆,你全家都是八婆!我就打她了咋地!谁叫她嘴巴贱瞎咧咧!”那女人不服气,大吼一通,反手又和冯春红撕了起来。
田金花见大嫂跟人打起来了,想走过去劝架,却被旁边几个女人使脚绊子绊倒在地,心头也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那帮女人撕了起来。强子几个看自己娘被欺负,二话不说也参战进去。
其他孩子看他们都上了,也掺和了进去,混战之中,也不知道谁打着了谁,反正不管挨了谁得打,只要打身边的人总不没错。
瞬时整个大坝打成一片,李建国是怎么喊怎么劝都没用,慌忙之间还吃了几个小拳拳,疼得龇牙咧嘴的站在一边。无可奈何的叫人把在山上干活的男人们喊下山来,各找各妈,各领各媳妇儿孩子回家去。
等到男人们到达战场时,女人孩子们已经打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头发散了,衣服破了,脸蛋花了,眼睛肿了……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参战。
这是女人和孩子们的战争,她们打打闹闹,可以说成女人小心眼儿,小孩子闹着玩,公社那头不会管。
若他们参战进去,那就变成大型斗殴,那是要扣工分粮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