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母拿下天使,一手拉着汪美丽往回走。
呆站在小沟旁的孟逸飞无奈的看着她们,幸好丽丽没有被打。
眷村里向来是藏不住秘密的,况且仅一墙之隔,汪家发生什么事,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汪叔叔很少去工作,一不高兴就会打老婆;而汪妈妈也只能打汪美丽出气。
每次传来汪美丽轻轻啜泣的声音,他就十分心疼。汪美丽好面子,不管妈妈怎么打,她只会自己躲在床上偷哭。
墙的另一边,恰好是他的房间,除了默默分享她的忧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孟逸飞才爬上楼梯就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剩下汪美丽顶着水桶半蹲在教室门口,他立刻冲了过去。
“丽丽!?”
见到他,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泛滥,汪美丽抽抽噎噎的说:
“今天老师排清洁区域,我轮到擦黑板,他们说黑板要用水擦干净……我太矮,站在椅子上也擦不到上面……后来就拿拖把来擦……”
孟逸飞接过水桶,不舍的拍拍她的背,“慢慢说,然后呢?”
“然后……老师说我顽劣……不受教……可是我不知道哪里错了……她很生气,说我是穷鬼投胎……罚我半蹲、不计:回家……”汪美丽越哭越厉害,“为什么不可以用拖把擦黑板?同学们一直笑……一直笑……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家穷,所以我才想不到好方法?”
红通通的双眼直教孟逸飞揪心。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逸飞紧紧接着她,“我们穷,不表示我们就处处不如人。”他气的额际青筋浮起,“走!我们去找你的老师,问她凭什么处罚你!”
拖着汪美丽,孟逸飞旋风般的冲进办公室。
老师一看见他们,立即皱起眉头。“汪美丽?我不是要你半蹲吗?”聊着聊着都忘了还有一个学生没回家,不过她当然不会承认。
孟逸飞大步向前,怒火腾腾的指着她的鼻尖斥道:“你当什么老师?居然要她自己一个人在放学后的教室半蹲?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万一你忘记了又怎么办?我们是穷了一点,可碍到你了吗?需要在全班面前伤害她的自尊吗?如果换作是你的女儿,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够了!”老师恼羞成怒的站起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吗?我要你跟我道歉。”反了反了!才国小就会冲撞师长!
孟逸飞由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该道歉的是你!”
“你……”老师重重甩了孟逸飞两耳光,最后在他冷冽的目光下开始心虚地大声咆哮,惹来其他老师的关切。
结果是——
盂逸飞被记两个大过,因为他坚持要替汪美丽顶一个,然后双双交由家长领回。
老士官长出身的孟伯伯气得把“不肖子”吊起来狠狠的鞭打一顿;汪母则鞠躬哈腰的跟老师频频道歉。
贫穷的人没有人格,汪美丽很小就知道。她在心中发誓要变得很有钱,不管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
上了高年级,因为“男生爱女生”的魔咒,汪美丽渐渐开始疏远孟逸飞,偶尔在路上遇到,两人也是一前一后的走回家,仿佛长大了,就不再能率性的过日子。
年轻的心思没放在谁爱谁、谁又不爱谁的风花雪月上头,生活的压力依旧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十来岁的她已经明白,如果贫穷是与生俱来的原罪,那么父亲的不负责任则是凶手。日子在父母无止尽的争吵中过去,汪美丽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这个地方,她走进眷村,她直直穿过三两相聚的三姑六婆,也没理睬坐在土地公庙前喝酒的父亲。
“美丽!”父亲颠颠倒倒的踱过来,“怎么?没看到老子啊?”
她面无表情,闻到呛鼻的酒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打开书包,翻出注册单。
薄薄一张纸立刻让他住嘴,不耐地挥挥手,“去!老子没钱,要缴钱找你妈去!”说完便又走回板凳。
“美丽啊,越大越漂亮哕厂长舌会长王妈妈说。
她回以浅笑一枚。王妈妈常介绍工作给妈妈,可以应酬一下。
“我看老汪以后可得靠美丽哕,有这么标致的女儿,他们夫妻俩下半辈子都甭愁了!”尖酸样的李妈妈说话了。
她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谁叫她老是苛扣妈妈的洗衣钱!
总算快走到家门了,从村口走进来,每每像要穿过无数的窥探似的,令人不舒服。
慈祥的孟妈妈站在门口喊住她:“丽丽,孟妈妈做了小笼包,先吃个点心再回去。”邻居多年,孟家的人都跟着她爸妈喊她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