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婷婷而立,足下竟荡开一圈一圈无形的水纹,那说话的语调说着说着就变了,由柔美的女音渐渐成为带着磁性的低沉男音,
“看素白他那么喜欢人类,还以为做人类有多好玩呢。想不到竟是这样的无趣又艰难。”
林氏的身躯逐渐颓软,委顿在地,屋中的地面依旧有着无形的水波持续涌出弥漫,一只巨大的黑色鲤鱼不知从何处冒出,悬浮在了半空中。
它摆了一下尾巴,看向了张熏和他的妻子大花。
大花心里有些慌,不由靠近了夫君的身后,拉住他衣物。
她刚刚从厨房赶来,身上还围着围裙,满手面粉,手里提着一根擀面杖。
这总时候,作为妻子,都应该躲在丈夫身后接受保护的吧。希望夫君不要嫌弃自己一手的面粉污了他的袍子。
大花的脑海中突然转过这个不相干的念头。
游弋空气中的巨大黑鱼,圆睁的苍白鱼眼,口吐人言的恐怖魔物。
张熏两股战战,左右看了看,屋子里,除了刚刚过世的大哥,全是女流之辈,唯有他一个男子,他从小读圣贤书,知道君子于危难当勇毅直前。
他作为男人,这个时候是应该挺身而出,保护所有人的。
何况昏迷不醒的是自己的母亲、妹妹和大嫂,站在身后的是自己娇滴滴的妻子。
可是谁又知道他也害怕啊。他其实是一个从小就特别胆小的人,面对这样恐怖的怪物他真的怕得不行。
此刻的他双腿控制不住地抖动发软,牙关咯咯作响,脑袋嗡嗡发涨,手心全是冷汗。
他想对身后的妻子说一句,“别怕,我保护你。”但却怎么也凑不出完整的腔调。
“小郎君模样倒是挺清秀的,不然这次就是你吧。”
那只大鱼在空中对着他慢慢张开了圆形的嘴,
“不……不……”
张熏觉得自己快要要吓哭了。
母亲从小就告诉他,男人是不能哭的,他必须得忍着。
害怕的时候不能哭,痛苦的时候不能哭,因为你是男人。
他是男子,是全族的希望。他必须考上秀才,再考上举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失败是不能承受的事,所以他读书不敢休息片刻,日日勤勉到极致。
要担起全族的期待,要让母亲扬眉吐气,要成为一个让妻子敬仰敬重的人……这是他往日人生中所有意义。
但也许这些都不需要了。
张熏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鱼嘴,突然在极度恐惧中有了一种放松了的感觉。
或许我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想着这样沉重的负担了,在最后的时候,总能哭一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