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冷笑一下,两行苦泪自眼角落下。她其实挺想说,那就现现本事吧,反正杜景堂也没怀着好意,她现在已经不会为了拖他一起倒霉而愧疚了。
但这只是一个闪念罢了,此刻她只关心自己。她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嘴唇翕动两下,虚弱地问着不长眼的老天爷:“我是……我是不要脸的女人吗?”最终,她只能无力地哂笑着认命,“我……也只能是了。”
李海存见她嘴皮子略动了几下,却听不见一个字音,故而重重地拧着她腰上的肉,喝问她:“听到没有?!”
心死了大半的苏傲雪,这时就想到了《弃婴》未下笔的第二部。这故事的灵感既然是从妇女收容所里得到的,就证明曾想靠自己一双脚,去对抗命运的那个无姓名的女子,最后依然是失败了。她不过是躲开了人生的一种厄运,而陷入了另一种厄运。
难道说,苦出身的女人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出卖身体?
苏傲雪的眼神渐渐聚焦在李海存禽兽一般的面目上,眼神木讷地冲他点了点头。但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在向他低头,还是向命运低头。
在李海存心满意足放手时,苏傲雪脸上有汩汩的热泪如抛沙一般落下,她抽噎着在心里嘶吼:杜景堂,你何必把假话说得那样真!我差点就……
只见李海存这时淡然地站定,理了理衣衫。他早前已经计算过了,先发制人这招是必须的。如果将来有一天,别人窥破了他们夫妻赖以生活的秘密,那种事实在太伤男人的颜面。到时,他完全可以借今天这一闹,把自己摘干净。可他有些意外,荡妇羞辱在苏傲雪身上居然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作用。刚扣下这个罪名,她立刻就放弃了挣扎。早知道,他早就用这一招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只要从今以后她乖乖听话就成了。
经此一闹,苏傲雪当晚就挽着李海存的胳膊,站在他身侧假笑。虽然身上穿的还是以前的行头,但她从未如此细致地化过妆。
出门前,她故意磨蹭,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五官,明明和昨天一模一样,眸底藏的神情却是大相径庭的。
苏傲雪眼露凶光地在心里发狠:今天开始的一切牺牲,都不是我个人情愿的,自然我也不能平白地让这些臭男人如愿。所有不肯给我尊严的人,我都要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收回思绪,她开始听李海存介绍他的新朋友。
最近,他攀上的这帮人都是拍电影的。据这些人说,电影比话剧挣钱多了。因为拍出一部受欢迎的电影,可以不停地放映,不需要像话剧那样给演员休息的时间,也不用担心演员临场状态低迷。
听到能赚钱,李海存先有七八分愿意了。其后又打听出来,原来冲着赚钱的电影公司,他们不要求什么立意深远的剧本。只要能迎合市民的观影口味,替公司多多挣钱的就是好编剧。由这一点看来,转型电影编剧听起来很有前途。
李海存会照着差不多的套子写故事,却跳不出已有的模式。因为这个缘故,话剧界认为他资质平庸。而他其实对文学地位只有表面的向往,最终还是希望地位能带来实际的金钱利益。
如果能用苏傲雪做诱饵,换来电影界的一点人脉和机会,那么,李海存打翻身仗的愿望就有了实现的可能。他越想越兴奋,当他给今晚同席的导演介绍自己太太时,笑得一双眼都快看不见了。
苏傲雪站起身勉强一笑,轻轻抽手却纹丝不动,再是重重地一抽仍未奏效。抬眼看那什么导演,是酒糟鼻、肉泡眼。面貌丑陋还在其次,举止神态简直是怎么下流怎么来。拽着苏傲雪的手反复揉搓,嘴角简直快要滴下口水来了。
苏傲雪在家里暗自发誓时有多狠,这时退堂鼓打得就有多响。她还想豁出去,委身这些人、利用这些人。结果,她根本连看一眼都想作呕,又谈何利用呢?
万般难堪之际,却听见身旁的李海存含恨带怒地叫了声:“杜三爷,真是巧啊!”
将将过去了一天而已,苏傲雪再听到杜景堂的名号时,心里的情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昨天她在尴尬和紧张中,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欢喜。而此刻,占满她心脏的只有懊悔和憎恨。他原来只是隐藏很好的坏蛋,并不是她生活的希望。
而杜景堂则是在和父亲不欢而散之后,遵从心意走到了苏傲雪家楼下。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不受控地要靠近苏傲雪,哪怕仅仅是傻呆呆地站在楼下也无妨。
在他犯傻犯得引起街坊四邻注意时,李海存先下来开了门。杜景堂少不得藏起来,等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看见苏傲雪拖着步子慢慢跟出来。她依然那么美丽,却有一种被忧伤笼罩了全身的阴郁气质。
说不出来是爱情的趋势,还是对危险的警觉,杜景堂跟踪了他们一路,因此才能够在苏傲雪受窘的第一时间走过来打断。
“李先生……”杜景堂握着李海存的手,眼神却射向了苏傲雪,“和太太一起来的?”
“啊,是的是的……”李海存不便当众发作,只是含恨地瞥了眼苏傲雪。
同座的人都表示愿意一位打扮入时的生朋友一起加入,于是,杜景堂顺利地挤进了这一桌,听他们聊电影。
“你说什么样的爱情题材比较吸引观众?”
“已有的脚本,看起来花哨,其实也简单,就是讲一个男人撞了大运,从此平步青云。比如丞相千金心甘情愿跟着一事无成的落魄书生;穷小子一路被女侠保护,机缘巧合下成为武林霸主;乡下来的学徒被掌柜一眼相中其机灵的脑瓜子,要将独女许配给他……”
苏傲雪虽然经历了此生最糟糕的一天,而且见面之时就知道这里的人物,不过想靠电影发财,并不是可以谈艺术的对象。但她就是那个脾气,一谈到戏剧就什么都会忘的。
这时,她听了三四等电影爱用的俗套,心里天大的苦楚都忘了,只管问道:“倒过来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