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不能立不住!”苏傲雪闻言却急得哭出来,噘着嘴跺脚,硬逼着他改口。
她要成功,她要自立,她要自己身上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她还要……
还要杜家认可她!
心里要的好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贪心太多。此刻,她就是觉得累。前阵子轻飘飘说一句,手里同时写两个剧本也不算累的,但真写完了,人一下就累得喘不上气了。
“会立住的……”杜景堂把眼睛都睁不开的苏傲雪打横抱在怀里,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我也会在你心里站稳脚跟的。”
弹指的工夫,就到了《他和他的三个摩登女郎》首映的日子。
锦华是相当有实力的电影公司,在这种重要的日子里,当然是高朋满座的。
对普通的市民观众来说,能和时下炙手可热的明星同看一场电影,是件难得的稀奇事。但对苏傲雪来说,她兴奋的是,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这么多优秀的导演和编剧。不止如此,她还和他们一一握手寒暄了。
杜景堂当然也来了,可陪她走进大门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和她并肩了。
苏傲雪和来捧场的编导都互通了姓名,好不容易空下来了,正要走向杜景堂。迎面却看见一位老熟人,立刻又顾不上他了。挥着手招呼道:“美新,你终于来了!我带你去见几位导演!”
有过一次合作之后,苏傲雪是真心佩服康美新演戏的热情,也觉得她对钻研人物表演的精神实在难能可贵。今天有机会带她认识一些电影圈的人脉,也是一种向人炫耀自己首先发现了稀释珍宝的心情。
不过,见了一圈人之后,康美新悄对她说道:“苏编剧,你别把我推给别人,下次你带我演你的电影,我不挑角色大小、不挑报酬,我只挑完全由你创造的、不受人家影响的角色演,好不好?”
“好啊!如果我能趁这个机会红起来,也许我就有挑演员的资格了。”说时,苏傲雪闪着眼睛,要和她拉勾,“不过,你可不要反悔,完全由我创造的角色大概都是小角色。”
康美新大大方方和她定约,一昂头,指着谢子兰的巨幅海报,道:“小角色未必就是小人物。我看海报上扭着腰卖力宣传的女明星,只有一具身体、一副皮囊受人追捧,这不是我的志向。”
等了半天的杜景堂,迟迟不见她们这对好朋友结束交谈,只好出门去透口气。不成想,在门外也碰上了熟人。因就上前伸手,笑道:“佐飞、朱女士,你们也来了。”
“你好呀,杜男士!”朱品慧依旧是那副爱笑开朗的样子,她先前对杜景堂的那几分微词,因为苏傲雪的事业渐渐走上正轨,而有了瓦解的迹象。
佐飞除了同学会那晚,借杜景堂的出现遁走时,态度还算友好,现在又变回了淡淡的样子,看了一圈便问:“傲雪呢?”他心里还是对爱徒匆忙之下找的这位男友有意见,这种需要招待的日子不去里边帮忙,出来瞎晃什么!
杜景堂信手向内一指,苦笑道:“忙呢。今天想和她谈谈的人很多,我在里面显得很碍事。”
只是碍事但不会分她的心。方才在里边站了许久,杜景堂就得出了这个结论,继而觉得心里有些堵,这才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佐飞闻言微微点头,不是故意跑出来偷懒,听上去这人倒还不算糟糕。
距离开映的时间很近了,人是愈发多了,朱品慧看了一圈,才问:“我们进来的时候看见王禀忠了。”然而,仅仅是打了个照面的工夫,被人群一挤,彼此又都找不见了。
杜景堂点头道:“是,我自掏腰包请机关里同事们都来捧场。”
朱品慧咯咯地笑道:“那可为难他们了,这也不知道是第几遍了呢。”
杜景堂却不以为然:“有趣的电影别说第几遍了,第几十遍也还是有意思的。”
这话正打在朱品慧关心的问题上,她松了原本挽着丈夫的手,揪着杜景堂的衣袖,紧张地追问:“你觉得这是值得看二十遍的电影吗?”
佐飞这时也竖起了耳朵,等待他的答案。
谁知朱品慧兀地撒手,摇摇头,道:“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大概想说能看两百遍的,是不是?”
杜景堂不置可否,看了佐飞彼此对望着笑了一阵。
起先进来时,佐飞还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好在有朱品慧这样诙谐的言语,气氛一下就变得融洽了。
他们夫妇本想在开场前,和苏傲雪见上一面的。奈何许多市民为了一睹明星的真容,即便没有买到首映票也硬要挤到里边来。大家只好顺着人群,直接进了放映厅。
众人忙着找座,周围一片嘈杂声,反而给了佐飞窃窃私语的机会。
“真的可以?”
朱品慧点点头又摇摇头,笑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你干吗比我本人还着急?人家交给我一份工作,不是要把我关起来坐监。这是……亲口和我说的,好让我安心出门。”她很谨慎地做了一个停顿,彼此能领会,又不至于让旁人猜到他们在聊什么。
在地下党组织里,朱品慧是承担着传递消息的交通员身份。她作为出纳,工作上要进出的地方很多,打交道的人更是形形色色。有工作的掩护,她的身份就不会被轻易识破。
那么一来,她的家也就成了一个地下交通站。如果有重要口信、书信需要她传送,就可以借电影厂账目往来的理由,去她家里联络。为了保证信息的畅通,她下了班就不太愿意出门了,生怕一旦有紧急任务,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参与。
因此,每次出来给苏傲雪捧场,佐飞比朱品慧本人还紧张,唯恐这种厂里和家里都找不见人的情况下,容易出什么意外。
但组织上的同志安慰过朱品慧,不要有那么强烈的心理负担,培养进步的青年人才,也是一名文化阵线的地下党员的职责。
“好!”佐飞听了那话,透了一口气,响亮地拍了一下大腿,“你的同事体谅你,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