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眼下该怎么办,似乎谁也拿不出主意来。
倒是门外有人怯生生地敲了敲门,却不敢进来,就隔着门焦急地请示:“总经理,一直有报社的电话进来……”
肝火正旺的陈冬易,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就听见这话,恼得他把杯子揍在桌上,铿铿地响个不停,扯着嗓子怒道:“我不是正在处理嘛!”
杜景堂心里暗道一声“不中用”,然后双臂往桌上抻开,身子微微前倾,一边在心里打算着,一边说道:“如果属实,当然要抓赵广文出来公开道歉!至于那位女演员,即便是收了人家的钱跑了,也要体谅她有相当的难处。她又不是为了和我们作对而收钱的,她只是想活下去。换做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位,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所以,我觉得赵广文应该对那位女演员做出必要的赔偿!他的态度足够诚恳,我们才能安稳地渡过这次风波。”
苏傲雪一手抱在身前,一手托腮,她听得很用心,不时连连点头。这个法子既能止住报纸上那些煽动性的言论,也在人道方面尽了全力。
郭俊为难地搔了搔头皮,道:“人是一定要抓到的,道歉也是必须的。就是要他赔偿,我们恐怕很难强迫他。”
杜景堂扭头,对着他上下左右看了个透。怪不得郭俊要强调自己并不是和赵广文穿一条裤子的,因为他心虚了。
郭俊被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厉眼神吓得胆寒,陈冬易的眼神只是冷,而杜景堂的眼神则是慑人的。
大概是由于两个人同为股东,但心思不完全一致。陈冬易只计算利弊,只要能止损,他的气就消了。而杜景堂还要多一份对受害者的怜悯心,即便凤姿能全身而退,他的愤怒也不可能立即消失。
“他要有良心,自己私下能平息影响,我也可以放他一马。但要是他死不悔改,或者只肯做虚伪的表面文章,我主张以公司名义公开捐助!”杜景堂盯着郭俊说完这话,许久才移开眸光,郭俊也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
“这……”陈冬易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不甘心,“也不是我小气,这……这算什么事嘛!”
杜景堂想促使他下定决心,语调高昂地说道:“我们要表明凤姿公司上下此前对赵广文为人毫不知情,当然需要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并且我们要比最早报道此事的报社,比社会上的人都更愤怒、更具有同情心,才能重新获得公众的信赖!不遗余力地帮助受害者,是把凤姿从这件烂事里摘出来的最好办法。”
郭俊两手的大拇指不安地绕着圈,沉思一会儿,方道:“那……关于赵广文上一段婚姻的报道,又该怎么回应?”
杜景堂当即转身答道:“这就只能冷处理了。南洋实业家千金的精神损失,是我们这种小公司能承受的吗?而且这段往事,只是被报社挖了出来,当事人倒没出来控诉过。如果人家觉得晦气,不想再和这种人有牵扯,我们上赶着去回应,反而惹人厌烦吧。”
郭俊眼神不似刚才那样有惧色了,甚至大了胆子上前一步,提议道:“要不,干脆和赵广文解约吧,这是最直接的方式!既表示我们此前不知情,也表明了我们和这种小人割袍断义的决心。我去找几位记者,让他们把凤姿总经理在识破此人满口谎言的真面目后,宁可赔偿违约金,也不再与小人为伍的事情宣传出去。”
这样做,好像也能平息风波。
然而,苏傲雪听见这个办法的第一感觉是冰冷。能解决问题,但毫无一点人情味。郭俊根本看不见这个事情里,有一个苦命的女子被磋磨得生无可恋。
陈冬易“嘶”地吸了一口冷气,抱着脑袋默默地计算着两种办法的成本。
杜景堂则将鹰隼一般的眸光钉在了郭俊身上,在这种严苛的审视下,一切见不得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郭俊的主意,重点在于找记者给赵广文坐实一个满口谎言的坏名声。一旦这个形象板上钉钉了,那么赵广文声名狼藉之后,即便狗咬狗地说出郭俊事先就知情,事发后却为了自保而翻脸不认人的实情,其可信度肯定会大打折扣的。至于陈冬易会不会识破了郭俊的用意,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通常来说,身居高位的管理者看待下属小心思的态度,往往是不出事就不算事。
“还是解约比较好。”陈冬易的计算有了结果,立时就做了决断,“同样是花钱,给受害者多少钱,都弥补不了她的人生。她也许会收下钱,却不见得愿意站出来为我们凤姿说好话。解约就不同了,金额是合同里定下的,不需要讨论,自然不用怕给多了。”
苏傲雪品出了这个决定的立足点——钱要花在刀刃上。
凤姿想解决这次危机,不可避免地要出一点血。在捐助和赔偿这两条路中,陈冬易选择了更有利的,而不是更有益的。被赵广文坑害的女演员更需要的救命钱,却流向了赵广文这个施暴者……
为什么会这样?
苏傲雪忽然觉得身上一阵恶寒,她的耐性只够支撑她缄默到此时,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了。
然而,杜景堂比她快了一步,率先表态:“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么,我想以个人的名义出资补偿一下那位女演员。我也不需要她见我的好,更不用她站出来说什么。为了进一步挽救公司和影片的社会影响,郭经理不妨去通知一下记者,就说凤姿的股东表示,愿意从人道主义出发,给予受害女星一笔救助款。”
事情在赵广文未出现的情况下,商定了解决的办法。
利益和人情两方面,都被照顾到了。
可是,苏傲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很后悔自己昨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杜景堂只是对先斩后奏的婚姻过于乐观了,可她却起了那么大一个题目,甚至指责上了杜景堂的理想主义。其实,她爱的正是他这一点,不是吗?
自责的话闷了一路,跟着是一个黄昏,又是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