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廷宣这才想起,苏谧本人的医术就远远高于所有的医官了。
他正手脚无措,不知道怎样是好,苏谧低头说道:“你先去忙着吧,我没有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了。”
倪廷宣迟疑了片刻,苏谧脸上的疲倦之色让他心情压抑得近乎窒息。大齐京城收复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仓皇失措的一面呢?
为了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出去,他看得出,苏谧希望一个人静一会儿。
合上营帐的门帘,他从缝隙里看到,有什么光亮如珍珠一般的东西滑过她的脸颊,一闪而逝。
他将门帘放下,转头走了出去。
是因为那个温弦吗……
草原上抬头看夜空,总是分外清幽动人,让人的思绪如同这身下的草地一样,可以延伸得很远很远。
苏谧静坐在那里,抬头望去,黑沉沉的天际,今晚连星星都变得格外的少见。
远处隐隐有曲折的箫声迤逦扬起,不知道是哪一个思乡的战士在战争的间歇倾诉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幽怨难解,动人心弦。
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沙场豪情之下,是多少永久的离别和化不开的伤痛。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静下来了。”她轻声说道,像是说给身后的那个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世事如过眼云烟,终究都要化为一片空虚。
倪廷宣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走近了一步。
半晌之后,苏谧转头望着他。
月光照在她清丽无双的容颜上,她的神情也清冷一如这月色。
一瞬间的对视是如此的漫长,“眼下你们准备如何呢?”然后,她低下头轻声问道。
你们……
今夜的星光也许是太过于清冷了,让倪廷宣心里也禁不住漫起一种凉意。
也许,在她的心中从来就没有和自己归属于同一个地界。
他早就敏锐地察觉到,她与他之间一直存着一种奇异的防备和芥蒂。这份距离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横空出现在两人之间。最初的时候,倪廷宣以为那是因为苏谧忌讳自己宫妃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有逾礼的举动,可是在她失去了宫妃的身份,变成一个简单的顾姓女子的时候,那堵看不见的墙壁反而更加的坚固,让他想要向前迈一步都不可得。
在这段金戈铁马的日子里,在这段相濡以沫的时光里,在这营帐橘黄色的灯火下,这份距离曾经拉近了。
可是一个短短的消息,却又让这一切的变化都回归了原点。
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温弦……
倪廷宣的心头一滞,关于温弦的事情他也听说过。
他们是怎样结识的,一个宠冠六宫的妃嫔,一个名震江湖的刺客。
而且,他还记得,天香园夜宴的那一天,正是温弦的一剑刺中了她的胸口……
两人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吗?
还是那天马行空、恰逢其会的一剑将她与他联系在了一起?
倪廷宣的心中徘徊着无数的疑惑,却一个字都无法问出口。
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他静静地看着身前孤寂清丽的身影,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这样让自己也忍不住鄙薄的想法。
他低下头去,像是逃避一样,半晌方轻声说道:“接下来自然是收拾这边的战后事宜,然后就要准备南下回京城了。”
所有的疑惑只能够在他的心中游移不定,最终化为苦涩的酒,由他一个人静静地品尝。
星光闪烁,夜风渐凉,两人并肩坐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万物似乎在这一瞬间定格,但是却依然羁绊不住时间的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