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谧自然知道此时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她摇了摇头,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她这几天侍奉在齐泷的身边,已经看出,齐泷是心结难解,抑郁成疾,如果早下手,原本不过是一点小毛病,可是他长期被倪源拘禁,如今虽然回了皇宫,看着光鲜,实际上境遇没有丝毫的改善。朝政大事依然是大半把持在倪源手中。如今早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想到他曾经的意气风发,再看到现在的形容枯槁,苏谧也感到一阵难过。就算是从来没有真心的爱过,毕竟在一起那样长久,而且齐泷对她从来也是爱护有加,如今他却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齐皓的眉头又紧了一些,御医的诊治也是这样的结论,他原本以为凭借苏谧的医术,能够有几分把握呢。如今他们齐氏皇族被辽人屠戮殆尽,直系皇族只有他和苏谧宫里头抚养的那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一旦齐泷驾崩,一个三岁的小孩继承皇位,到时候,朝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刚刚你见到皇上,皇上是什么意思呢?”苏谧问道。
齐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皇上他……看起来生疏了不少。”
今天他本来是想同齐泷商议关于如何阻止倪源加九锡的事情,可是齐泷竟然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他几句,完全没有精神。甚至语气之间流露出同意的意思来,他难道不恨倪源吗?还是已经被倪源给吓怕了,完全放弃最后的希望了?
倪源返回京城之后,迫于朝中的压力,不得不将齐泷放回了宫中,而事先宫中的宫人奴才都是齐皓和慕轻涵两人负责挑选安排的,倪源想要动手安插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可以说,慕轻涵的入京将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如今虽然他在朝中的势力还是最大,但是宫里头却逊了一筹。
齐泷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帝王,就算是他自从两年之前就已经“病重”得不能够理事,但是还是大齐无可非议的最高统治者。只要他们几个人齐心,还是有机会扳倒倪源的。如今齐泷的这种态度却让他实在是无从劝起,似乎齐泷有了自己的计划,不再信任他们,又像是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希望。
按理说,以齐泷的才智自然应该想得到,此时为了对付倪源,应该更加倚重他这个兄长,倚重他和慕轻涵这些新起的势力,来与倪源对抗。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齐泷对自己隐约有一种敌视的姿态,甚是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种信赖。
而且,两人相对的时候,更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让齐皓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
虽然自己也在暗中经营,并且联络地方的豪门势力,但是只要想一想,强虏入侵,事急从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大齐的天下,大齐的江山。
“经过了倪源的事情,他变了不少。”他最后只能这样说。
“没有人会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之后还能够继续保持冷静的。”苏谧说道,“可是如今你们难道没有好好谈一谈,关于眼下的朝政?”
齐皓苦笑了一下,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齐泷他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其实,齐泷看到他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的亲切信任,但是神情之中却有一种让人从心底里发寒的冷意,甚至有一瞬间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囚禁他、欺骗他的人。
“这一次加九锡的事情,恐怕是阻挡不住了。”齐皓说道,“顶多能够将时间拖延下来。也不知道能够拖延多久。”
沿着小路慢慢向前,两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慈宁宫门口。
如果说现在的慈宁宫是整个大齐后宫里最寥落的一处宫室也不为过。
两人走了进去,里面的各处宫室都被层层的积雪所覆盖,整个宫殿的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白雪,上面没有丝毫人走过的痕迹,像是铺了一层洁白的地毯,平滑工整,可见如今这里的冷落寂寥。
太后在辽人入城之前就已经死去,恰好终结了王家最后的辉煌日子。而宫中的太妃们不是自尽殉国,就是死在了乱军之中,无一幸免,如今这里连一个主子也没有,距离又偏僻,难怪宫人也懈怠起来了。
两人并肩转向慈宁殿后,转入敬胜斋的门前,上一次两人夜谈时候所坐着的那一处横栏依然还在,只是已经被层层的积雪所覆盖了。
天上的月亮探出头来,苏谧回头望去,身后平整厚实的雪地上,就只有自己和齐皓两人的脚印沿着宫道延伸远去。
她转头看着齐皓,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苏谧忽然发现,他也变了很多,儒雅和煦的气度变得更加锐利精明,比较起原本平易近人的翩翩风度,更加多了一种居于上位者的傲气和凌厉。下巴上竟然有小小的胡碴的痕迹,看来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地对付倪源确实是够劳累了。
“你最近……”齐皓犹豫着开了口,他看着苏谧,似乎是在酝酿着如何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去。
“这几年你过得可好?”他终于开口问道。
苏谧看着他,齐皓忽然有些不敢对视她的眼神。
苏谧淡然地一笑,当初山里头的百姓应该已经将自己的去处告诉他了吧,虽然那些山中的猎户不知道倪廷宣他们的身份,但是只要描述清楚,以齐皓的聪明,必然能够猜得到。
齐皓有几分焦躁,他偏过头,看着旁边的一枝梅花,长久的无人打理,使得那些树木生长得格外狂妄肆意,有不少枝子已经延伸到廊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