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敌军中有高手布局,一步步把我军带入陷阱,而令我们不自知!”姜维一语如巨石落海,激起我心中万重巨浪。
“万事皆要讲求实据,不可妄自揣测。”
“少主可记得,你曾与我谈起过马孟起凉州攻略,他言曹军三弊,一曰力分:雍、凉二州,其众不过三万,且分屯万里,各守其城,至各城之间,已无多少;二曰心浮:曹操一死,朝中更数言,把所有将领更易为青州之人,人心思变,战力大减;三曰内乱:中军俱在夏侯惇与曹彰之手,曹丕一时无法使用。然此一时,彼一时,少主且看,”
姜维指着壁上地图,“我军自入雍凉,几乎兵不血刃,魏将军连下二十余城,可算不世之功,然斩敌者有几?降敌者有几?”
我吸了一口冷气,不错,我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既破城池,敌军在哪里?
姜维重重一挥手臂:“这就是证据。没有敌军投降被杀,就只能说明,敌人并不是战败,而是主动撤退了,他们把城池让给了我们,将兵马收缩到一起,而我们占了城池,力量反而分散了,力分之势,已然易主!”
我自己都能觉出自己眼中的瞳孔在收缩:“说下去!”
“其二心浮,曹操之死的丧报,将领更易的谣言,或可令军心一时动摇,然只需上将数员,威之以肃,诱之以利,则人心可定。何况此时我军连胜,敌军连败,胜则心骄,败则气凝,心浮之势,又已易主!”
我已然连话都说不出了。
“其三内乱:曹军中军因曹彰夏侯之事无法轻动,然既有外患,曹氏必一心对外,曹丕也会抓紧时机夺权。十万精兵,只消出动五万,则长安便临绝大压力。虽然,有孔明先生与四将军诸将在,长安必可安然。但若我军在西方一败,则雍凉之事糜烂,再不可为,到时除退兵汉中再无他途。届时益州儿女,能安然还乡者,不知可有几人?”
大汗,一滴一滴的顺着我的额淌流下来,流进颈下的衣服里,倾刻间,已是汗透重衣。
如果,一切果然象姜维所言,那么我岂止是轻敌,简直是犯罪了。若当真因我的缘故,造成大败,那么?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归故国?我算计父亲,算计刘升之,就是为了做得比他们好,若我真有此败,我便只有二叔那一条路好走了。
“更何况,三辅之外,羌胡杂居,言语不通,民心不定,”姜维口气冷硬,继续说道,“少主的前期宣传,至此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汉军已无任何政治优势;曹魏虽纂国之贼,然其心未露之先,人皆以其为正统,且经营雍凉数年,自有地利人和之优势。
羌胡之地,民风彪悍,惯于征战,尚武轻生,多出名将,我军攻此,便有充实部队之目的,曹魏经营数年,岂有不知,若其大规模征军,我们面对的,可就不只是三万敌军了。
以此可知,马将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并非幸至,魏将军长趋直进也非偶然。看来敌人是要在河湟之地,与我军决战,故引我前来。看敌人对魏将军围而不攻之势,只怕其真正目标,不是魏将军,而是少主您呢!”
我看着地图,脑子全速开动,终于跟上了姜维的速度:“也就是说,敌人已布下一个口袋,准备伏击于我?不错,只要我出城去解径川之围,落于河谷平川之地,敌军骑兵可充分发挥优势,以有心算无心,我军必败。”
“不错,少主,我们只想如何进攻敌人,其实,敌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算计着我们。再做一个大胆的设想,敌军重重困住魏将军的,怕只是临时征来的杂军,把魏将军吓住而已,而真正主力,正等着少主的到来!”
我在帐中来回的踱着,手握住又张开,掌心满是汗水。
五月间天气已渐趋炎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敌人是谁?是苏则么?他有这样厉害的手段?
在我所知道的历史里,他只是一个出色的太守,一个胆大的将军,一个有着很敏感的判断能力的人。在西凉叛乱的时候,将军郝昭等受命不得西渡黄河,他却认为叛乱初起,民心不附,势力不大,裹带的良民还心向朝延,当以雷霆一击,平定敌人。郝昭这才随他出兵,果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叛乱平定了。
不过,他并不是个想事情如此周密细致的人,他在洛阳,曹丕问他:“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现在还找到么?”
他说:“陛下好好管理中国,恩德之名流于沙漠,那不求就能到;要是求而得之,还算什么珍贵?”
他以刚直成名,敢于直刺曹丕之过,如唐时的魏征一样,故也不为曹丕所喜。但这个人虽然出众,却并不以运筹韬略成名,可眼前这个敌人,简直足矣和先生相媲美了。
那敌人不是苏则,又是何人?此时我已得到消息,那在襄武阻住马超去路的,正是和苏则在一起的将军郝昭。
此人在历史上,曾于孔明先生二次北伐的时候,以微弱兵力驻军陈仓,敌住先生一个多月,终令先生无功而返。所以,此刻得知是他挡住马超,我便也知道马超受阻之事并不意外。但郝昭也只是一军一城之才啊,而且他在前线,也不可能是他居中调度。
那么,眼前这个在暗中布局的高手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我头都大了,不由得暗叹一声:“曹魏何其多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