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珠当日被立为方丈,至今尚未举行方丈大典,其一是他一直未正式剃度,其二是方丈大典是武林盛事,人事诸多,必须仔细斟酌准备;其三就是普珠被立为方丈未过几日就称心有所悟,将闭关通悟一门少林绝学《大般涅盘经》,自此自闭在方丈室内。
少林“大”字辈一众禅师自也是心生疑惑,普珠此举未免古怪,但这位师侄名满天下,佛心甚坚,也就任他去了,均想等普珠修成《大般涅盘经》,再任方丈,也是一桩美事。
谁料大宝禅师闯入方丈室内,竟看到普珠不知被谁锁在云床上,似乎是又瞎又哑,挣断锁链浑身是血,一时之间只觉今夜咄咄怪事,全然不可理喻,仿佛一切从不可能发生的事便集中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全都发生了。
大宝禅师呆了片刻,冲上前去,对着唐俪辞一记伏虎拳挥了上去,怒喝道,“你将我方丈师侄如何了?”
唐俪辞不答,鬼牡丹却阴恻恻的道,“我门主盛情邀请,普珠小儿不识抬举,他已中了‘三眠不夜天’,又瞎又聋,在大眠三日之后,毒性未解之前,再不能入定入眠,此后不疯也傻。哈哈哈,哈哈哈哈……少林苦心孤诣,求佛论法出来的方丈,就算他剑道天下第一,又有何用?”他厉笑一声,“这天下还有谁敢不听我门主号令?即使是少林普珠,我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普天之下,谁敢不从!”
大宝狂怒,少林狮子吼再发,舌绽春雷,鬼牡丹只觉双耳翁然,仿佛被迎面击了一拳,他却是狰狞一笑,五指向大宝胸口插落。他指上带着长长的爪钩,这一旦抓中,就是掏心裂肺。
正当此时,门外有众人齐声道“阿弥陀佛”,随即有人缓缓道,“施主住手。”
但见人影翻飞,此地突然多出许多或高或矮,胖瘦不一的大和尚出来,正是“少林十七僧”终于赶到。此十七僧中天僧身亡,剩余十六僧,却依然是少林僧兵之中的中流砥柱,十六僧平日并不住在少林寺内,他们各收了十名弟子,十分忙碌,今夜也是听闻钟声大作,方才匆匆赶来。
鬼牡丹对“少林十七僧”不屑一顾,若是未曾中毒的普珠他或者高看一眼,“少林十七僧”何足道哉?一柄禅杖临空飞来,大宝一手抓住,横身一扫,逼退鬼牡丹那一抓,怒道,“邪魔外道!无耻手段!”
另一旁唐俪辞和普珠已经过了三招,不分胜负,阿修罗僧长剑递出,直指唐俪辞后心。等活僧戒刀横扫,砍向唐俪辞脖子。而在这片刻之间,少林寺大批人马聚集,已将方丈室团团围住。
鬼牡丹眼见人越来越多,怪笑一声,“普珠已经废了,少林完了,撤了!”他一声呼啸,方丈室周围突然冒出几条黑影,分四面快速撤离。外面坐镇指挥的大慧禅师下令追击,少林僧兵分队追人,场面一片混乱。鬼牡丹阴森森的看了唐俪辞一眼,“门主,此行大功告成,可喜可贺啊。”
唐俪辞白衣飘然,一直和普珠过招,就是他们剑气纵横来去,打得声势凌厉,却也不见输赢。鬼牡丹“大功告成”,眼看唐俪辞百口莫辩,这在少林寺中火烧藏经阁、杀害无辜老僧、毒害普珠种种罪名已成,心中痛快至极,当即闪身跟随那几条黑影而去。
在他堪堪转身之时,一剑横颈而来,微风徐来,静无声息,甚至不带杀气。鬼牡丹紧急后撤,改换方向而去。
却在他急退转身的一瞬间,噗的一声闷响,后心一凉,前胸一热——鬼牡丹眼睁睁看着一截剑尖自胸口露了出来——他张开嘴,一口鲜血喷出,心中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倒地抽搐不止。
身旁的大宝、阿修罗僧、等活僧等等也是瞪大了眼睛。
方才唐俪辞和普珠双剑交战,打得激烈,鬼牡丹转身要走,唐俪辞突然一剑扫去,鬼牡丹后跃改道——那一退一转其实快极,若非轻功绝佳,也无法这般骤然改道。
但唐俪辞横剑扫去之时,本和他刀剑相加的普珠却伏地不动,反手撩剑,摆出了一个古怪姿势。阿修罗僧以为方丈师侄重伤不支,甚至出手去扶——却不想鬼牡丹骤然倒退,自行将后心撞上了普珠的长剑。
他撞上的一刻,普珠伏地握剑,一动不动。
是唐俪辞横剑驱赶,将他赶到了普珠剑上。
鬼牡丹重伤被擒,少林众僧大喜——心中却也是莫名其妙——唐俪辞不是和鬼牡丹一伙的吗?他和普珠难道是在做戏?但看普珠这一身伤,却又不像。再说少林寺一夜死这么多人,也绝无可能是鬼牡丹一人所为,唐俪辞在其中必然起了绝大作用!
少林十六僧兵器齐出,围着唐俪辞哗啦啦比划了一圈。
大宝禅师急忙将普珠扶了起来,“方丈师侄,伤势如何?”
普珠仍旧闭目闭口不言,脸色惨白。
大慧禅师自另一侧扶住普珠,一探普珠的脉门,心中一凛——普珠内息凌乱,竟似走火入魔!他经脉中确有剧毒纠缠,但内息走岔,比之剧毒能更快要了他的命!就在大慧和大宝双双扶住普珠之际,普珠长剑骤出,剑尖在大宝身上一点,剑柄在大慧身上一撞,二僧内息一乱,手上一麻,普珠脱身而去,回身一剑就砍向围住唐俪辞的少林十六僧。
少林十六僧失声道,“普珠!”
普珠充耳不闻,状似疯癫,他即杀向少林十六僧,又继续杀向方才好似和他配合默契的唐俪辞。
癫狂之中,即使是走火入魔,普珠的剑意依然磅礴凛冽,如冰原大雪,欲将杀向世间一切污浊,又或欲将这世间一切颠沛流离凄风残雨抹灭。
杀意重、重似山峦。
苦意浓、浓胜悲秋。
山欲倾,碎石崩云。
意难在,杀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