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志院里人忙碌,落魄府中狗清闲。
斜风急雨梧桐落,危墙之下有少年。
巳时,骤雨初歇,郄然从母亲房中出来,神色忧郁。方才他与母亲提议,要重开府门,光明正大面对世人。母亲再三劝阻,郄然据理力争,好不巧言善辩。可出了门,突然要着手落实之时,心中却踌躇起来。
饶是如此,郄然依旧唤来众家丁,道:
“家父入狱已有十日,城中产业无人主持,我们府中上下也闹得人心惶惶。然而古语有云,源洁则流清,形端则影直。我郄家既然没做过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因此我决定替父亲做主,重新敞开门户,让城中百姓都看见我郄府的清白。
“只是,凡事有利有弊,这其中的弊端必须向各位详细说明。
“其一,城主府中风向尚且不明朗,随时都有闯门抓人的可能。
“其二,此事与飞鸿府脱不开干系,因此需时刻当心巡街的士兵。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即便是将各位拿去杀了,我等也不一定能在城主面前分辩清楚。
“其三,此举意在自证清白,救回老爷,切不可再生事端,落人把柄。否则功亏一篑,郄府危矣。
“诸位,承蒙诸位多年来的不离不弃,郄然替父亲谢过诸位了。现在,若有人心生去意,尽可与我说。我叫账房将工钱结了,再附送白银十两,尽早还家便是。”
说罢,郄然突然跪下,重重叩首在地。众人见状,连忙上去搀扶。
家丁中,有忠心耿耿,效命已久的,便留了下来;有心怀去意,但又无处投奔的,也留了下来;余下还有个,领了钱逃命去了。
走廊里,郄母看着郄然的背影,眼含热泪,喃喃道:“老爷,我们的然儿长大了。”
诸事已备,郄府大门终于在众人凝重的目光中开启,许久不见天日的府邸,终于迎来了新风。
郄然回到房中,对躺在床上的李鹤一说:“鹤一,我做到了!”
李鹤一看到郄然发红的眼眶和脸颊,笑道:“公子跟自家仆人说话,还会紧张到脸红么?”
郄然深吸一口气,道:“比被先生问问题还要紧张。”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一连重复了四五次,直到打了个水嗝才肯罢休。
“你的身子好些了么?”郄然问。
李鹤一道:“托公子的福,能睡到这么软的床,感觉好多了。”
郄然闻言若有所思,“等爹爹出来了,我请他给你单独至一间房,也弄一张软床。”
李鹤一道:“那怎么使得,公子,如今我是下人,不是你家的宾客。”
郄然道:“爹爹不是答应了要赏赐你吗?”
李鹤一这才想起来那日作文一事,他说道:“涓埃之功罢了,配不上什么奖赏。”
郄然道:“那给你在书房里单独置一张床呢?”
李鹤一道:“那倒可以,旁人见了也不至于心生妒忌。”
郄然把头一昂,学父亲那样沉着嗓子道:“那还不快谢过本少爷?”
李鹤一嘻笑道:“多谢少爷恩赐。”
玩笑过后,郄然正色道:“鹤一,如今我已经按你的计划,敞开府门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呢?”
李鹤一也正色道:“不瞒公子,我如今也有些技穷。从那日老爷突然被抓走开始,那个谋士的所作所为就一直很令我费解。他出的主意,表面上看是为了帮助无影飞鸿对付老爷,可实际上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无影飞鸿扣上了陷害同僚的帽子。
“他先是让无影飞鸿污蔑老爷,此后就该循序渐进,多花些时日在城主耳边吹风。可他却突然出了个下策,派人抓了城主的公子,想借此嫁祸老爷。若是老爷在城主面前明言是遭人陷害,城主岂会想不到与那无影飞鸿有关?
“接着我被无影飞鸿抓回府中,他先是让无影飞鸿放了我,然后又逼我吃了有毒的糕点才肯让我走。我料定他先是认为我杀不得,杀了会被公子抓住把柄。后来被我巧言欺骗,一时心中失了方寸,才决定要取我性命。
“身为谋士,自然知道计谋反复无常,必然于自家主公不利,他却依然要这样做。我猜他并非是要陷害老爷,而是要陷害无影飞鸿,亦或者,他想一石二鸟……”
“那我们干脆把他抓起来,押到城主面前,城主英明神武,一定能明辨是非!”郄然愤然道。
李鹤一道:“不急,我们郄府如今刚刚恢复生气,先观察一下城里的风声。”
“好,就听你的。”
待到府中用过午膳,郄然与李鹤一一同走出门外,郄母担心他们的安全,更怕李鹤一又领着郄然乱来,于是派了两个练家子跟在身后。众人一齐到西市大街上去了。
果真是许久没出过门,四人看啥都觉得热闹。郄然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天工作坊,于是便领着众人奔那儿去。
作坊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簧道具,但大多数都是等比例缩小的模型。诸如猪狗牛马、花鸟虫鱼,还有工农器具和各式建筑。比较稀有的,便是一些特殊的天工兵器,表面上看去平平无奇,实则内藏玄机。
郄然一进门,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