郄然回过头,发现李鹤一并没有拦他,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又坐回了凳子上。
李鹤一撇开话题,说道:“公子,我有件事情很好奇,为何城主府和飞鸿府的人,都是席地而坐,面前置一张小几,咱们府上却是用的桌椅板凳?”
郄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城主府的规矩用了几百年了,一直都没变过。飞鸿府照猫画虎,学的城主府呗。”
李鹤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鹤一,你真不肯帮我?”
李鹤一又摇了摇头,郄然只能叹了口气,悻悻走出书房。
郄然去南州赈灾这件事,李鹤一断然是不会帮他的。这场暴雨让他自己都有种危如累卵的感觉,若是真让郄然去了,自己恐怕很难护他周全。李鹤一眼下打算,还是先找机会去城外小山村中,找到那棵求子树验证心中的猜想为好。
暴雨一直到夜里丑时才稍微收敛了些势头,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也渐渐稀疏下来。李鹤一翻身坐起,长舒一口气后,穿上衣服往门外走去。来到门前,他又有些犹豫,手往门把放上去又收回来,反复数次之后,终于推开了门。一路绕到后院,从后门偷偷离开郄府。李鹤一运转练气决,一跃三丈,冲开雨帘,往城外飞奔而去。一路风驰电掣,饶是如此,等他见到小山村的轮廓,也是寅时了。李鹤一来到余寡妇家门口,连一口气也没歇,直接运转金丹妙诀,感受求子树的存在。
小院里,那棵求子树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上面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藏在树叶之中,躲避着雨水的侵犯。余寡妇家的小屋屋檐下,砌了几块新砖,似乎是之前的泥墙破损过。如今能买得起砖瓦,想来她的生活还算富足,不至于丈夫去世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惨境。
求子树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源流,枝头忽然冒出颗颗新芽,随风起舞。无形之中,一股灵气从院外飘来,与求子树合二为一,求子树开始贪婪地汲取着灵气的养分。
李鹤一再次凝神入心,关闭五感,寻找天地之间暗藏的炁。当他以为此番定能成功时,心中见到的依旧是一片虚无,在神识中,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个耀眼的树影与自己身上的灵光交相辉映。这种情况,仿佛在宣判着凡间修仙者的死刑,甚至一旦残存的灵气消耗殆尽,连凡人也难以幸免。
李鹤一猛然睁开双眼,抬头望着天上的乌云,瞳孔深处满是困惑。他张着嘴,任由雨水灌入喉咙,一丝冰凉浸透他的舌根,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谁在外面?”
门内传来的声音让李鹤一顿时惊慌失措,连忙起身往村外飞奔而去——他今日竟然连一惯的从容态度都消失了。
回到郄府,已经是辰时,府中家丁一看到李鹤一,顿时大叫:“老爷,李鹤一回来了!”
郄老爷与夫人几乎是扑出走廊拐角的,可他们来到李鹤一身边,并未看他,而是在看他的身后,看门外。府中的家丁和丫鬟们也都围在一旁,有的一脸焦急,有的窃窃私语。
李鹤一心中一凌,意识到一件事:郄然偷偷去南州了!
“鹤一,公子呢?”老爷的声调虽然很平稳,语气却十分紧张,生怕问出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李鹤一只能答道:“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见过公子。”
“胡说!你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肯定是你把我儿子偷偷送到南州去了!”夫人几乎是歇斯底里了。
李鹤一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深知什么叫行正影端,可也知道什么叫蛮不讲理。老爷和夫人正在气头上,无论他怎么说,这夫妻俩都是听不进去的。
老爷道:“鹤一,你跟老爷说实话,公子是不是去南州了?”
李鹤一犹豫了一下,答道:“我确实不知道公子去了哪里,但他昨天曾求助于我,要我送他去南州。我想他应该是去了……”
夫人闻言,只觉得头脑突然一阵晕眩,晃晃悠悠就要栽倒在地。好在老爷在旁边,及时扶住了她。可他自己的双腿,又何尝不是突然一阵酸软呢?
“来人,扶夫人回房休息。”
一声呼唤,两个丫鬟走上前来,将夫人扶回了房中。
回过头来,老爷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宛如那天上的乌云,潜藏着滚滚雷霆。
“然儿离开多久了?”这质问的语气,丝毫不给李鹤一留下辩解的余地,已然认定了就是他协助郄然离开了。
李鹤一自知百口莫辩,心中十分懊恼,只能再次强调:“老爷,我真的没有带公子离开,否则我不会独自回来的!”
老爷冷笑一声,呵道:“我知道你会法术,你要是愿意,一瞬间就能飞到千里之外。你这会儿回来搪塞我和夫人,待会儿就能回到然儿身边,还能在我和夫人这里给你自己一个清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鹤一道:“我是会法术,可世间法术千变万化,我的法术就一定会飞吗?我若是能飞,当初还会留在老爷府上,过这受制于人的日子吗?”
老爷却突然破口大骂:“你这小贼,诡计多端,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也别跟我巧舌如簧,速速将然儿给我带回来,否则我上禀天京,要我那长子郄兀将你抓去问罪!”
“你——”
一口恶气突然窜上心头,李鹤一丹田中的杀伐之气险些克制不住。真正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李鹤一头一次遭了这般冤枉,心中又悲又悔。悲的是人性薄凉,悔的是信守诺言。此刻他只想立刻离开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府宅,从此再也不见这郄家夫妇的厌恶嘴脸。
“郄员外,我李鹤一向来言行合一,从不撒谎。看在恩公的面上,你要你的儿子,我便替你去寻他,但从此以后我与你郄家再无任何瓜葛,我也不再听你郄家人的任何差遣!”
无奈之下,李鹤一一吐心中快语,瞬间只觉得这两日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尽数释放,他脚下用力一蹬,转眼间便跳出了郄府大院。
院子里,郄八金的辱骂之声依旧不绝于耳,李鹤一恍然间满心哀愁,可叹这四个月的相处结下的情分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高空之上,冷雨纷飞,李鹤一如今不能御风,只能顺势向下落去,正巧砸在了一头牛的跟前。他抬眼一看,正是崇元明骑着的玄角青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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