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老妇人找到若霞家,心急如焚地跟若霞说,她中专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的独子和仙琴好上很久了。他儿子一直嚷嚷着要娶仙琴,她们却因仙琴没有正式工作坚决不同意。她儿子便频繁不回家,但凡回家一次,就威胁父母说仙琴已经怀了孩子,他必须对她负责,父母不妥协,他儿子暴跳如雷。最后一次因为这事吵架是在半年前,他儿子竟然负气地搬走了,已经半年多没回过家了。她彻底没辙,最后想到请老板娘若霞帮忙劝劝仙琴,放掉他儿子。
尽管仙琴在工作上表现平常,特别是她不会笑的服务态度,屡屡气得若霞抓狂。但站在爱情和女人的角度,若霞还是从心底鄙视眼前的老妇唯利是图,嫌贫爱富。若霞委婉地拒绝了老妇的要求,却恍然大悟仙琴每次“大病”后面如菜叶,弓身慢步的真相,和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若霞冷冷说的“肠胃炎”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有深深为这个傻女孩叹气。
在顾梓奇家工作过的唯一电脑专业毕业的异地中专女孩儿阿菊,这个女孩的故事是这样的。
阿菊和荣巴小伙子阿中在江城某中专是同班同学,两人恋爱了。毕业后,阿中回了荣巴被分配到农业局,阿菊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这桩恋爱,逼着阿菊分手。阿菊一气之下,跑到荣巴来找阿中,恰好看到顾梓奇的复印店在招打字员,进来一干就是一年。
顾梓奇当然给训练有素的阿菊开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工资。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不假。阿菊干活不错是不假,可她张口闭口跟别人说,她在店里一天的营业额有多高,一个月的营业额有多高,她的工资不过是天的现金收入,还不算记帐的,还说她来后,顾梓奇又为店里添了一台接近万元的彩色打印机,或者一台两万多的一体机…那超极不满口气背后的潜台词就是,看看,她对顾梓奇家的店贡献这么大,顾梓奇竟只付她这么一点工资,以及,如果不是我厉害,复印店的生意能这么好吗,他能添这么多的设备吗?估计早都倒了。
她的话,别人都分毫不差转述给若霞了,若霞只能无奈地苦笑。她不可能跟阿菊说,店里能有这样的生意一则是店已经开了五六年了,二则店里还有其他跟打字无关的业务在挣着钱,比如说晒图,复印……
眼界大开的若霞,屡屡被这些无知愚昧的尖刺戳得疼苦难耐欲哭无泪目瞪口呆,她哀哀地对顾梓奇说:“这些人怎么会这样啊,她们眼里除了钱,难道就再没点别的了吗?比如说职业道德,良心,责任,她们怎么永远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想想,只想着自己要得到多少,且永不满足?”
顾梓奇总是这样安慰她:“想开点,看开点,你怎么能拿她们跟你比呢?如果她们都像你一样有知识,有素质,就不会来我家打工,也不会做出这些让你不耻的事。说白了,她们就是层次低,层次越低,做事越不讲规矩,更不守规则,只想着自己怎么捞到钱,根本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去为别人考虑。绝大多数低层次的人都是这样的,我俩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所以说,做为老板,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其他的根本不用去计较。”
顾梓奇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这一路走来,孩子家庭创业都是那么的辛苦和不容易,他的心已经和若霞的心紧紧贴在一起了。
只要不是出差下乡,不管工作到多晚,他都一定会回家。手头再紧张,他也不惜花冤枉钱在医院住院部为伟伟订了无限期病房。只要伟伟动静不对,夫妻俩马上直接送住院部。住院部的那帮医生和护士跟若霞一家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见到若霞就一句话:“诺,孩子一打针,妈妈就哭的那家又来了”。
伟伟上幼儿园后,只要去医院看病,那些医生护士都还在取笑若霞娘俩。
若霞有点豁然开朗,诚恳地点头说:“也是,主要是之前,我还真没见过这类人。从小到大,我周围的坏人,也就是不讲卫生,说脏话,爱睡懒觉,爱占小便宜,撒点小谎仅此而已。所以,我被她们整懵了,你这样一开导,我就彻底想明白了。摸着良心说,我俩绝对是她们今生碰到的最好的老板,总有一天,她们会良心发现的,所以说,我对得起她们,我不生气,也不难过。”
最后的打字员小罗,是唯一一个小学文化的女孩。心底阴暗手段歹毒。她刚来时,只能在店里打杂同时兼做保姆,顾梓奇顺带也培训她。结果呢,人家不但学会了业务,还把顾梓奇撸到了床上,直接让若霞这个老板娘下课。每个细胞都充斥着善良的顾梓奇终被盅惑,走上了背叛家庭的不归路。
而顾梓奇逼着若霞离婚的理由是感情不和,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儿。那么他和小罗该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了。
一个男人,智商再高,没了情商,一样可笑可悲还可恨!
文印店被迫沦为顾梓奇电脑培训义校后,时不时的就会陷入举步维艰入不敷出的窘境。可是有顾梓奇在,就没有闯不过去的火焰山。他过人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扭转乾坤转危为安。
他高屋建瓴与时俱进,拓展了晒图、工程图复印这些强劲项目。店里稍有盈余他就更新和增加高端设备。他自己也挤时间加班加点起早贪黑自学完cad制图,成为荣巴县城第一个掌握电脑制图的绝对人才,着实为店里揽了不少活。不到三年,文印店华丽脱变为同行业中的翘楚,初具规模收效不错,顾梓奇也被锻造成经营文印店的高手。
若霞带着伟伟去春都后,有段时间工作极不顺,若霞的情绪一度落入低谷,甚至对顾梓奇说不想呆在春都,想带着伟伟回荣巴,顾梓奇不止一次宽慰她:“你再忍忍,再忍几个月,如果还是不行,那就不去打工了,我帮你在家附近开个文印店,你就可以边工作边照顾伟伟,两不误。”
若霞一度激动得热泪盈眶,期盼着顾梓奇赶紧兑现这个计划,甚至还催过顾梓奇几次。顾梓奇却总是以“最近手头太紧,无法凑足钱买设备”或是“我工作太忙了,脱不开身上来帮你张罗开店的事”等等理由让若霞的希望最终落空。
其实,所有借口不过是顾梓奇的缓兵之计,那时候,他和小罗已经纠缠不清了。虽然他没想过要离婚,可是,世界上的事,谁知道呢?如此,他怎能拿着大把钱为若霞开文印店?如果事情坏到不可收场,他就一个子也收不回来了,他怎会这么傻?干出这种亏本买卖!
更何况他从未想过,若霞曾在文印店里立过汗马功劳,军功章上有她的一半。
男人一旦变心,根本就不是人,就是一条疯狗!
文印店对公对企业的业务占大头,都采用记账年结的付款方式。最让顾梓奇心烦发怵的就是和那些私人建筑老板结款,数额不小,老板难缠,费时又费力。顾梓奇根本没时间和心情去磨,小工又没有这个能力。这项艰巨的任务自然只有落到若霞头上,每结一笔款若霞必定耗时几个周,脱掉几层皮。即便这样,呆账死账照有不误。
雪韵宾馆的老板,记帐一记就是几年。若霞数次去结帐都被种种理由拒绝。“老板不在啦”“老板娘拿着钱去进货去啦”“出纳请假啦”…总之就是不给若霞结款。
若霞也不傻,找了雪韵宾馆里的人当眼线,终于,欠款四年多后的一天,眼线打电话给若霞说赶紧来结帐。
若霞风风火火赶过去,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历来只穿藏装操着浓浓藏族口音的老板娘却拿着若霞正月来收账是忌讳为由,母夜叉样破口大骂若霞是“扫帚星,要害她家一年只出钱不进钱,不安好心咒她家酒店倒闭”…她一边骂得唾沫横飞,一边气势汹汹地抄起大扫帚要把若霞打出宾馆。若霞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仔细想了想,那天的确是正二十九,也就是正月的最后一天。若霞百口莫辩,气得眼泪哗哗直流,毫无办法转身走人。这下,伍仟陆佰元彻底变成死帐了。这还没完,从此后,这可恶的老板娘,不管在哪里见到若霞就吐口水骂脏话,恨不得扑上来咬若霞几口。那架式,不知情的人一不定会以为是若霞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永远不会想到是她欠了若霞的钱耍赖,
德勒酒店七千块的欠款也是一拖再拖,酒店都开业两年了,却就是不给若霞结账,次次去结款,他们都说酒店没现金,结不了。
若霞多方打听,欣闻小学同学海源是德勒酒店老板的哥们,兴致勃勃冲去找海源求助。结果又让若霞大跌眼镜,海源不但不帮忙,还冷眼叨着若霞说:“不用这么逼人吧,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
若霞瞬间被气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色俱厉地质问:“你有没有搞错,他欠我这笔款都快五年了,他酒店还没开挖基础时,他就已经在我家晒完了所有工程图,如今他的酒店都开业快三年了,这晒图费和七七八八的费用还欠着,我也有成本,我也要养员工,到底是我在逼他,还是他在逼我?如果所有搞工程的老板都这样跟我家做生意,我家还怎么经营,我的店还怎么开?这到底是谁在逼谁!”
海源讪讪地说:“我朋友也不是那种赖帐的人,主要是酒店现在都是月结,季度结,甚至年结,现金真的不多,你一下子要他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他确实有困难。”
若霞被彻底惹毛了,她完全明白,这笔钱跟本就要不回来了,还讲什么同学情面,她哼哼鼻子说:“欠我五年了,五年了,你听清楚了吗?你这朋友不是老赖,他是强盗,是明抢,他是骗子,不得好死的骗子。他如果确实困难就把酒店卖了,把欠别人的钱都还上,欠债还钱这种天经地仪的事他都不知道,只想着到处骗钱发大财,他也不怕被天打雷劈,被车撞死!”
海源满脸紫红,又不好得发怒,若霞再趁口舌之快:“读书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好歹不分的人,算我看错人了,想想也是,能和土匪成为哥们的人,会是好人吗?”
只要若霞沮丧地跟顾梓奇说钱再也拿来不回来时,顾梓奇反倒宽慰她说:“但凡做生意,亏是难免的,只是亏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亏是我们业务不行,给别人造成了损失,同时自己也亏了,这种亏我们就要坦然接受,然后尽力改变提升自身,尽量不吃这种亏。另一种亏就是我们一点错也没有,完全是被人骗,被人赖,被人算计,这个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可是谁能保证自己一直运气好呢,人一旦倒霉了,运气差了,那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认栽,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说,想开点!”
回忆是会反刍的,离婚后,若霞老是会想起顾梓奇的这些至理名言,然后问自己,那么,自己碰到顾梓奇是属于哪一种情况呢?而顾梓奇碰到小罗导致自己妻离子散,又属于哪种情况呢?
原来做生意这样难,累死累活还会白干且有苦无处诉,只能自己咽,若霞更加理解也更加心疼顾梓奇了。但凡顾梓奇没空,店里的事就是天塌地陷,若霞也毫不畏惧地顶着。
文印店的小工不是忘了执照年检就是丢了工商副本。文印店曾数次接到主管部门关门整改的通知,次次是若霞跑前跑后找关系搬救兵低声下气装孙子忤悔认错写保证书,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硬是没让文印店关过一天门。
听着若霞一次又一次跟自己汇报她如何让文印店化险为夷,平安着陆,顾梓梓就会欣慰地对她说:“这些事,还真只有你才能搞得定呐。我啊,一想到这些除了收钱根本没来管过啥的主管部门,想到动不动就要被勒令关门整顿,我堆成山的业务要怎么办,头都要炸了。”
文印店开业两年多时,搬到了顾梓奇在单位门口盖的房子里。顾梓奇更是夜夜在店里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睡觉。若霞劝他不要太拼命,他摊摊手说:“我也不想加班,也不想熬夜,可是没办法啊,白天杂事太多,来找的人也多,根本没时间更不可能平静下心情来搞设计画图纸。只有晚上,我才能一个人静静地搞设计画图纸,所以,这班不加不行啊,人家等着要图纸,到时候我交不出来图纸,该怎么办?”
若霞歉疚地想,自己真没用,啥忙也帮不上,什么事都不能替顾梓奇分担。只有特地为顾梓奇订了鲜奶买了糕点,等伟伟睡熟后,把滚烫的鲜奶和糕点送到文印店,叮嘱顾梓奇一定吃下,千万不能弄垮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