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奇从来闷声不吭,跟本不接二姑父的话。
二姑父又强调:“如果伟伟的学习在全年级是拔尖的,那么他的户口在不在春都不受影响,好学校都会争着要他,等他三年初中毕业,考上北附中师附中这些顶级的高中,户口的事学校会帮他解决掉。只要伟伟顺利考个好大学,你们将来就是又省心又开心了。”
二姑父的话把若霞的眼睛都濡湿了,她迷蒙着双眼巴巴地望着顾梓奇,可是顾梓奇既不接二姑父的话,也不接若霞乞求的眼神,而是偏着头看着伟伟,轻佻地呵呵几声问:“伟伟,你觉得你能把书读到考年级前几名的程度吗?呵呵,可我觉得你跟本不是这块料,你说呢?”
二姑父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心里想,孩子是你的,你不急,我就是急死又有何用?
若霞能说什么呢?只有把眼里的泪强压回去,闷头吃饭。她能向二姑父揭露顾梓奇天天逼着她去找工作去上班,然后让他替自己讨回公道吗?她只有悲苦地想,同样是理科生,二姑父咱就这么知书达理明白懂事呢?
二姑父大若霞四岁,华南理工大学毕业后分到春都某建筑公司。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摸爬滚打,现已是某部门的副经理。他的工作和顾梓奇一样,一年有大半年出差在地州,二姑就是他在地州工地上蹲点时相识相恋并结婚的。他待二姑情深意重,和顾梓奇待若霞天差地别。
婚后不到一年,二姑父把在地州某单位上班的二姑调到他们建筑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二姑生孩子,二姑父给她办成了将近三年的长假,现在她们的儿子两岁半,二姑还在家带孩子,再过几个月,儿子即可送幼儿园,二姑就要去上班了。
二姑父经常说:“孩子是最重要的,在家带孩子,就是损失了工资而已,钱嘛,一辈子都挣不完,孩子有个啥事,这一辈子就难过了。我跟领导说,我家情况特殊,两边老人都无法帮助我们带孩子,所以,我五年不休一天假,包括节假日,我把所有假期都让给我媳妇,让她在家带孩子到孩子上幼儿园。这样,我就没了后顾之忧,自然能安心干工作。领导乐得合不拢嘴,当然批准。”
二姑父还说:“我的工作就是长年出差,满省乱跑,跟本管不了孩子,如果再让兰慧也被工作忙得顾不了家,那孩子怎么办?”
二姑父又说:“所以一结婚,我就费尽周折跑遍关系,把兰慧调到我们公司,同在一个公司,领导同事都知道我在工地上回不来,兰慧为孩子的事请个假了耽误下时间了的,别人也能理解,更不敢拿她怎么着,如果不在一个公司,那就难办了。”
……
若霞好羡慕兰慧啊,嫁了这么好的男人,有本事还有担当的爷们。她想,到底是因为二姑父一直生活在省城见多识广,还是他本来就既高智商还高情商。
背着二姑一家,若霞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问顾梓奇:“我觉得,为了把伟伟培养好,我们还是听二姑父的话,我就不去打工了,在家尽心尽力管伟伟吧,等他顺利考上春都最好的中学再说,你觉得呢?”
顾样奇狠狠地朝她翻着白眼说:“你不上班怎么行?不上班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命运如此安排,若霞除了把苦水往肚里咽外,还能说什么?
日子在疲于奔命一事无成的辗转中昼夜相承,又是一年春节到。短短的相聚非但没让若霞欢乐开怀,还被顾梓奇冷一句热一句的埋怨弄得垂头丧气苦不堪言。
一开始,顾梓奇对若霞在一年内换了几次工作摇头叹气,嘲讽若霞在省城干工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想出就出,想进就进,手眼通天本事了得。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若霞只有强压着一肚子的委屈,艰难地笑笑啥也不说。熟料他得寸进尺,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过分,甚至变本加厉地控诉他的不满。
他说若霞老在电话里说想他,要他去春都看她们娘俩的要求对忙得屁股冒烟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太不理解人且太过份烦人了,早知当日,何必当初!他说,干工作要一心一意,不能三天两头跳槽,先不说老板最讨厌频繁跳槽的员工,一个人老是到一个新公司从最底层做起,就是在挥霍时间和精力,说白了就是在傻乎乎的干无用功。他说,伟伟是最重要的,当初是若霞坚持要带着伟伟走的,如果若霞没带好伟伟,他决不会饶了若霞…
顾梓奇对若霞不满倒也不是他真的恶毒,从来在家里当着甩手掌柜的他不过是以己度人,恨铁不成钢而已。
顾梓奇自参加工作起,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如何提高自己的专业技能,能处变不惊得心应手地解决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所以,大到水电站变电站小到变压器抽水泵,顾梓奇都要细致如微一丝不苟把它们的原理构造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年后,他成功地把自己打造成了最卓越的水电医生,从一个现象就可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是哪个部位出了问题,从大大小小的声音里他就能精准感受到是哪个地方不正常了。他学无止境,钻研设计,学习水工,动手修理…在这个行业里兢兢业业勤奋付出。工作于他既是谋生的手段,更是自身价值最大化的体现。他热爱它,膜拜它,注定要为它抛洒一生的激情和热血。所以,不论顾梓奇的第一份职业是什么,他都会把自己做成业务精英或学科带头人,哪怕是让他去开飞机开坦克,他也会成为一位杰出的集驾驶修理于一身的不可多得的人才。顾梓奇天生就是个卓越的特种兵的料,只可惜他生错了地点。
顾梓奇没有错,错在他不该成为别人的丈夫,具备这种潜质的丈夫,配偶不如他,他嫌她烂泥敷不上墙,就是他的累赘和负担。配偶和他势均力敌,失衡的他务必拿出攻城略池的雄心和坚韧将其碾压。他的一生注定在计较中渡过,家庭谈何温馨!
他更错在成为了一个父亲,这种机器人没有温情育子的习惯和耐心,你要让他牺牲工作时间花些精力陪伴孩子,简直等同于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会拼死跟你顽抗到底。
他是婚姻家庭的局外人,这个局外人却偏要参与世俗的结婚生子,不仅自己勉为其难,更让家人无以自处。摊上这样一个丈夫和父亲,若霞和伟伟这辈子真是倒血霉了!
在家庭这个道场上,他总觉得妻子孩子不给力,其实,把好端端的家搞翻搞散的人就是他,这个如假包换的猪队友!
在其他情感上,顾梓奇的颖悟力就正常吗?就拿若霞生孩子坐月子,他愣是找不到一个亲戚朋友来帮忙,这对于家族庞大兄妹众多的他来说,是不是件很让人费解的事?顾梓奇没有一个好朋友更别说铁哥们,他跟所有人的关系仿佛都拿尺子量过,保持的距离完全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数。他无为而治,用他卓越的业务技术吸引别人的同时又不动声色地把别人隔离在他的安全区域外。所以,他的世界里从来不会有人事纠纷,情义破裂这类烟熏火燎的俗事。
“我们家才懒得去做顾梓奇的结婚客,又不是多好的关系,还是二婚,没去。那年,我家老张中风住院,几个月没上班,也没见他顾梓奇来看望一次。”做了十来年邻居,退休后的刘大姐在偶遇若霞时愤然地说。
“我们也是收到请柬,才知道顾梓奇离婚了,一打听才知道,新娘子原来是你家的小工,不瞒你说,我都有点恨顾梓奇了,真不想去坐客,可是我家明辉说,‘顾梓奇我俩是高中同学,不去不合适’我只有硬着头皮去了。”顾梓奇高中同学的的媳妇木大姐这样跟若霞说。
这该是除了亲戚和与顾梓奇没有利益瓜葛的人们最真实的心声了吧!
顾梓奇就是一台只会工作的铁人!
若霞听得浑身长刺,好想把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顾梓奇扎个千疮百孔,却只能强忍着愤懑低着头一言不发。到了晚上和顾梓奇独处时,若霞讨好他说:“老公啊,其实我也不想三天两头跳槽的,这一年多来,我也被工作搞得头大,心灰意冷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再生个孩子吧,那我这辈子就啥也不想了,一心一意带好两个孩子算了,什么工作了、赚钱了的统统见鬼去。”若霞句句肺俯,她了解顾梓奇也了解自己,顾梓奇不能吃亏,生个孩子带着,自己就啥便宜也占不着了,顾梓奇的心理就平衡了。而自己呢,如果真就这么无所事事呆在家里把珍珠磨成鱼目,的确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若带着两个孩子的话,那就由不得自己了,在繁琐和劳累中,自己的世界自然就会变得静如止水无欲无求了。
顾梓奇恨得都不愿意接话了,他狠狠地瞪了若霞一眼,钻进了伟伟的被窝,咬牙切齿地想,你想以孩子为借口,从我这里无休无止的拿钱,做梦去吧!。
若霞回归金色池塘的梦想彻底破碎,她无声地抹去汩汩的泪水,伤心地想,眼下,除了背水一战,已是走投无路了。
春节后回到春都,朋友把若霞介绍到天林种业公司上班。天林公司在市中心,坐公交车四十分钟,骑车半小时。
大若霞四岁的单身女老板杨心云和若霞很投缘,一席谈话结束,若霞便成了她的秘书,待遇和刚入职公司的大学生一样,月薪1500元。这收入比快乐旅行社的2500元低太多,但比后来的几份工作又高了四五百元。若霞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她想,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再说了,自己刚进公司,杨总还不了解自己的能力和素质,一旦开始工作,自己一定会让她刮目相看,涨工资也就指日可待了。
为了能最大限度地让自己放开手脚心无旁骛地干好工作,若霞想前想后,最后还是无比艰难地做出了请保姆的决定,能不艰难吗?保姆的市场工资是400元,还要包吃包住,粗算下来,保姆每月将近要花销掉若霞一半的收入,剩下的钱,也就仅够自己和伟伟生活了。
可若霞不能不这么决定,因为杨总已经旁敲侧击的暗示和提醒她了,杨总说:“孩子的事,你一定要安排好,偶尔因为孩子的事迟到早退甚至请两天假,那是没问题的,可如果频繁因为孩子的事影响到工作,那就绝对不行了”杨总还说:“你的工作虽然多数时间是呆在办公室,但不是绝对的不出差,不加班,情况特殊时,你也得出差,也得加班,所以,你要如何协调和处理好工作和家庭的关系,这是你在正式上班前必须想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