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历156年,5月7日。
噩梦,在谎言铺陈的绳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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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你还记得你爸爸长什么样子吗?”
烈日之下,瑞文满头大汗地窝在安乐椅中,一手扇着热风,另一只手翻阅着《贵族议会法》,随口询问自己的助手。
“不记得了。”查理坐在扶手上,干脆地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已经不记得任何一张来自过去的人的面孔了。我在冷冻仓里待的时间可能是我童年的五十倍那么长,所有的东西,全都被寒冷和虚无盖过了。”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怎么了,瑞文?”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不记得了,就算他们真的活着,你也找不到他们吧?”
“好问题耶!我以前从来都没想过。。。。。。”
查理在扶手上挑了挑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过,我猜,如果真的能见到的话,说不定能认出来呢?”
“怎么认?”
“感觉?”
“真不靠谱。”
“我可是依靠那份一定能找回爸爸妈妈的信念才一直撑下来的啊!你突然提出这么现实的一个问题,搞得一切听起来都突然跟个笑话一样了!”
说完,查理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捧住了肚子,就仿佛自己刚才真的说了个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
瑞文被对方仿佛永远无忧无虑的态度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外,捧腹大笑,笑着笑着,不知道是谁先呛到了口水,又相继咳嗽了起来。
“那你呢,瑞文?”
“咳咳,什么?”
“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你有办法认出我来吗?”
“这不废话吗?”瑞文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欠揍样,我能认不出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我说的不是现在。”查理摇了摇头,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
“我说的是将来,当你不再是你自己,我也不再是我自己的时候。”
“到那时候,如果我出现在你面前,你还能认得出我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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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熄灭的时候,瑞文坐在小教堂顶端的塔尖上,翻阅着一本名为《香蕉与长屋人》的书。书是用黑斯雷夫文书写的,他正努力熟悉着黑斯雷夫群岛的语言,包括咳痰般的元音和鸟鸣般清脆的辅音。
有了过去的“自己”们打下的语言学基础,以及极强的学习能力,他不出一天就掌握了黑语的基础要领。和烈日语不同,黑语的名词被放在一句话的动词和形容词之前,副词则位列最后。
《香蕉与长屋人》讲述的是长屋人完整的被殖民史。烈日40年,探险家们在地底大开拓中发现了居住在伊洛克岛上的长屋人,并决定将黑斯雷夫群岛拓展为重要的农业发展区,以补足地表和新德市土地贫瘠,产能不足的问题。
虚海至今还未被人类完全开拓。更加确切的说法是,人类至今只探索了虚海不到百分之一的地域。新德市的面积相当于十三个地表,而虚海的面积则相当于千千万万个新德市。整个星球的内层都被虚海和大大小小的岛屿包裹,虚海水似乎取代了这颗星球的地幔层,包裹住了更深处的核心。
长屋人的历史是一段孤独而悲哀的血泪史。烈日83年,他们曾以星骸女神的名义发动过起义,试图驱赶殖民者,但换来的是猛烈的火力压制和雇佣军队的驻扎,以及更加严苛的税收制度。
如今,起义再度爆发,长屋人第二次赶走了雇佣兵和香蕉公司,但瑞文相信,一旦对方缓过神来,伊洛克岛一定会被再次占领。不论是在旧人类史,还是奥贝伦历史中,这都是少数民族逃不脱的命运。
“导演,你打算以虚海为主题拍一部电影吗?”他在脑海中询问道。
“拍这种电影的人太多了。”他自己回答自己。
“我不想让虚构的镜头,对准在他人真实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