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向前一步,突然一个趑趄,忙下用大刀一撑站住,抬起头来,冷峻地看着四周。
那胖子却看得一清二楚,见到他在抬头那一瞬间,左手在脸上一抹,将嘴角渗出的血丝抹净。他又惊又喜,爬开几步,见那男子并不追上来,更吃了定心丸,脚也有力了,站起来叫道:“他、他、他……他吐血了!”
周围顿时轰然雷动,百八十人齐声欢呼,人人都像是心里石头落地般兴高采烈,乱嚷嚷的聚回来又围成一圈。那胖子眉飞色舞,见一个人就擂一拳,口中道:“老贺,哈哈哈……姓刘的,哈哈……马兄弟,这次可是真的了,哈哈哈,老子亲眼见到的。张二哥,刚刚怎么没见到你?哈哈哈,都又回来了啊?”被擂的人也跟他打躬作揖,相互道贺,热闹非凡。
那男子虽是一副冷峻的表情,却向后一步,退到那女子身边。那女子扶着他的腿撑起身子,凄然摇头。
阿柯此时已慢慢潜伏到圈子旁边,见她泪流满面,心中亦是一跳。这女子尖脸弯眉,长得甚是秀气,说什么也与林芑云那刁蛮样子沾不上边,但那神情却几乎一模一样。
她抬头似乎正跟那男子说着什么,但离得远了听不清楚。阿柯横下一条心,趁着四周混乱时,挤进人群,奋力向场子中央走去。
那胖子双手举到空中,大声道:“各位,各位,听我王老二一句!”众人见他刚才如此奋勇,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即逃命的人,无不佩服他胆量,不知不觉已把他当做现下的头,都住了口向这边看来,听他说话。
那胖子环视四周,见人人注目,得意非凡,但终究也不敢再往场中多走一步,咳嗽一声,扬声道:“这把子现在毒性看样子已发出来了,沙老大说得对,他妈的,这小子挨不过午时!哈哈哈哈……”众人跟着陪笑。
阿柯突然一阵愤怒,始明白到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原因:想是那男子身中奇毒,必须运功疗伤,但被这些苍蝇一样的人一路纠缠,始终逃脱不了。现下马匹死了,那女子又受伤不能动弹,这伙人便大胆的围上来了。他们大概是想等到那男子毒发时再一拥而上,却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他运功驱毒,是以搞成这样只骚扰不进攻的状态。
王老二笑了一阵,续道:“现下我们要咬紧牙关,继续守着,妈的,死了这么多兄弟,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等沙老大过来,那就万事大吉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乱七八糟的吼道:“是!”,“正是!”。
王老二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又道:“来的时候咱们说好了的,一家一派轮着来。我海沙帮可没说二话,几个兄弟就死在眼前,大家伙是看着的,哎,都是妈生爹养的。就是老贺他们牛虎山,司马老弟他们风波洞也是出了力流了血的。嗯哼。”
咳嗽一声,四下里望望,慢条斯理地道:“现下该哪家上来顶了?”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间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人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默然不语。几家出了人命的帮派,特别是排到前面的帮派,见此情景顿时大怒,跳出来破口大骂,一个个指着鼻子道:“老刘,出来!他妈的想赖吗?”
“李三龟,一早见到你小子往后缩了,不出来是乌龟!”
“钟家的两个,你们两个平日里见到女人,跑得比谁都快,现在缩哪里去了?”
“刚才把老子推到前面来的人呢?自己却他妈的跑哪里挺尸去了?”
“贾老二……”
“贾老二!”王老二一推挡在身前的人,恶狠狠往后喊一声:“贾老二,怕是该你们飞鸡公门了吧?”
贾老二还未反应过来,余下的人见有替死鬼可打,兼之有人怒他刚才拿自己当盾牌,立时一起叫嚣起来,都道:“该贾老二了!该贾老二了!”
“贾老二,你他妈想缩头到几时?”
“贾老二上,贾老二上!”
贾老二满脸涨得通红,一双又长又瘦的手伸在空中乱挥,公鸡嗓拼了命的叫:“老子门下也死了人的!老子也死了人的……”
趁着一片混乱,阿柯双眼紧紧盯着那女子,在人群里左窜右钻往前挤,周围的人巴不得有人挡在自己面前,不仅不拦,几乎是推着阿柯走,转眼间便已挤到边上。
阿柯见那女子头发垂下,半遮面颊,愁眉紧锁。她白晰如珠玉般的脸上几道泪痕已干,但睫毛上兀自沾着些泪珠,映得眼睛波光流动,简直与病榻上林芑云自怨自艾的神情一般。
阿柯一时看得呆了。
突然间,那男子回头望向那女子,刀交左手,右手慢慢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那女子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至为可怕之事,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与焦急至极的神色,于是死扯着那男子的衣裳,咬着下唇,极缓极缓的摇摇头。
那男子笑,也极缓极缓的摇头。再抚摸一阵,用力扯开那女子的手。
刀交右手。阿柯眼皮一跳!说不清道不明,霎时间背上寒毛倒竖,一阵恐慌袭上心头,他那敏锐的动物本能提醒自己:有事要发生了!他眼角一瞥,周围人尚在争论由谁上去抵住,没有一人察觉那男子动向。
他再看一眼,赫然见到那男子伸出右脚,虽慢但稳健的向前跨出一步,当下更无迟疑,一转身,拨开人群就跑。王老二正讲得起劲,见有人往后钻,以为是怕死逃命的,跳起身来,刚叫了声:“喂!那是哪个门派的在逃……”
“命”字还未出口,王老二的脑袋突然一跳,众人只道眼花了,再定睛看时,那脑袋晃了一晃,“咕咚”一声掉下地去,一根血柱就那么猖狂的洒了众人一头一脸。
那男子再跨前一大步,弯背大刀抡起,先是横切,接着是纵劈。后面几排人看不太分明,只听见前面劈柴似的声音“噗哧噗哧”响个不停,跟着下起一阵雨。等到有人发现下的是血雨时,眼前刚刚站着的人已有一大半不见了。
阳光从前方照过来,只见到模糊的影子,一道虹光一闪,“噗哧”一声,就有一个影子变得残缺不全,不是横着少了一半,就是竖着少一半。刀来得太快了,太猛了,刀气纵横,刮得耳边生痛,下一刻,自己胸口一凉,身子顿时轻得似羽毛般飞向空中,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围的人拼命跑!使出打娘胎出来就未曾使过的牛劲拼命跑!有的人跑到脚扭断了还一跳一跳的跑,有的人屎尿一裤子了还夹着跑,有的人跑得胆都散了,还跑。妈的,平生就这么跑一次,保住命就他奶奶的值!
阿柯第一个把手中的剑没头没脑的往后丢,砸着谁是谁,总之是无论如何要阻一阻那把夺命大刀。他一瘸一拐的跑着,眼前斑驳的光影晃动,知道快要冲进林中,心中暗叫侥幸:幸亏未卜先知,闪身得快,否则现在恐怕已横尸当场了——那人的大刀委实可怕。
他眼角一瞥,发现周围的人还真不笨,眼不见耳不听,毫无商量的,所有的人的刀啊剑啊斧头啊银子什么的都在往身后飞。后面砸得“乒乒砰砰”的响,有人被砸破了脸,砸破了头,削掉了头发,削掉了耳朵也不开口——哪来那么多闲气骂人?只是埋着头的跑,或是捂着头的跑——如果被砸到的话。
忽然眼前一花,地上有个影子高速掠来。阿柯脑袋一缩,“呼”的一声风响,有个黑衣长袍的人从头顶掠过,向那两人待的地方飞去。
阿柯正感惊讶,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敢上前送死,头上一重,又有人在脑袋上踩了一脚,借力飞了过去。只听周围“哎哟!”“哦?”“喂!”“啊呀,谁他妈敢踩老子钟大恶少的头?”风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