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眼望窗外,良久方拱手道:“天意,不敢妄加评议。”
林芑云笑了一笑,道:“你今日这般殷勤问人,难道不是想揣摩天意?”
李洛赫然起身,双手背负,急步在厅里走了两转,面无表情。
当当心细,见到他双手微微颤动。待站定了,挥挥手低声道:“下去,统统下去!”
丫鬟们忙不迭的行礼,急急从后厅走了。前门的几个小厮也赶紧将门掩上,离得远远。
当当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两人到底在做什么,却也不敢轻易插嘴。林芑云温柔的看她一眼,轻声道:“自己喝茶吧,没事。”
“林姑娘认为……天意如何呢?”
半晌,李洛才挤出这句话。他仍背负双手,面对大门而立,纹丝不动,看不到他表情如何,只是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冷冷的。
“打赢了战,传回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姑娘戏我,那叫捷报。”
“是了,捷报。呵呵,我老是记不得。贞观四年元月,我朝名将李靖,率三千铁骑,夜袭定襄,破之,而令突厥震动,一日三遍惊惧。这件事,想必李将军应该很清楚吧。”
李洛身子一颤,料不到林芑云会说到这件毫不相干的旧事上来,似乎离题太远。但他素知林芑云诡计多端,绝不会无端扯到这事。真是如此,这台戏可能真的问题大了……
他顿了一顿,郑而重之的答道:“正是。其后定国公与李世勋李大将军分头袭击阴山,大败突厥,斩首万余,俘虏十余万,突厥可汗投降,东突厥一族彻底灭亡。这一战震动天下,是我汉家数百年来,对突厥一战最大的胜利。此战之后,四海皆臣服我大唐,公称我大唐天子为‘天可汗’。我还记得当时圣上龙颜大悦,曾对满朝文武说:昔日汉高祖能让霸王自裁,天下一统,却也在阴山被突厥围困三月之久,最后不得不纳贡和好;汉武帝不世雄才,手下卫青、霍去病等皆是千古难得之名将,仍只能与突厥对峙数十年,虽有战绩,终不能歼灭。唯李靖敢率三千寡众,深入十万虎狼之师,成此伟业,真是千古第一人!”
林芑云眼波流动,悠然神往,遥想当年那塞外万里黄沙中发生惊天动地的殊死搏杀,千百铁蹄、刀光掠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叹道:“果真千古第一人!”
李洛道:“姑娘以为这件事,与今次献戏有关系吗?”
“没有。”
“那么……”李洛神色变幻不定,慢慢的坐回位子,端起茶来,送到口边却不忙喝,只呆呆的看着林芑云。
林芑云也不管他审视的目光,眼瞧着青花地板,问道:“当日圣上也曾大开庆功宴会,你自己回忆回忆,是否有如今的排场?”
李洛皱起眉头,仔细思索,道:“那时我十一岁,不过父亲倒是有幸参与,回来常常提起。据我想来,应该还不及此次吧。毕竟天子亲征,胜利回朝,那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林芑云点点头道:“嗯,天子亲征,得胜回朝,自然与臣子不同。再小的胜利,甚至就算是不胜,输了,又怎样?还是比臣子的显赫隆重。”
李洛吓了一跳,一长身站起来,低声道:“禁言!”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打量打量,见奴仆们都离得远远的,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时已是脸色苍白,对林芑云厉声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可以随便说吗?”
林芑云知他热中功名,最忌讳在这些小事上露出尾巴给别人逮,只得一笑,道:“好罢,我慎言就是了。嗯……只是有些事情,若是你还信不过我,还与我计较用词酌句,只怕就不大好说了。李将军既然认为自己这台戏献得好,就尽管献吧。只一条,将军若是真的想将我引荐给武约武娘娘,最好早点,赶在戏演之前。”
李洛眉毛一挑,道:“为何?”
林芑云慢条斯理的喝口茶,道:“哦,这个嘛,我是怕到时候我这‘李将军之妹’也脱不了干系,跟着将军你一道被贬到穷乡僻壤,又或是塞外边关去。武娘娘一番好意,你李大将军一番心血,岂不就此白费了?”
仲旬回身急跑,同时一招“怒涛荡堤”,护住身后要害。“呼”的一声,一件事物急速向自己头顶袭来,正迎上他的长剑,立时被击到一边。
仲旬只觉手感奇异,仓皇间瞥了一眼,正是与自己同门十余载,情同手足的师兄黄汤扭曲变形的脑袋。他一声悲呼,突然背上一凉,一股狂暴无比的刀风已然刮到。
当此生死关头,仲旬再无迟疑,急向前一扑,同时右手长剑横扫,掠向刀锋。一声脆响,长剑应声碎裂,四面激射。强劲的刀气犹然未绝,再冲一段,“咯咧”一下,自己的右手绞断,打着旋飞离躯体。
但这一来身体已冲出刀气范围,仲旬再度狂呼,声带哭腔,却也透露着死里逃生的喜悦,一头撞到泥地上,知觉全无。
段念跨前一步,突然虎躯剧震,猛的一刀砍在地上,撑住身体,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开始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显是内息错乱,以致内伤过重,终于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阿柯心口越跳越快,翻来覆去的想:“怎么办?怎么办?他……他要死了,我该不该上去帮他一把?可是,可是那个沙老大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自己伤还未好,怎么救人?”
沙老大眼角扫了扫躺在面前的仲旬,微微摇头。旁边一名黑衣人走前一步,一脚将他踢出圈外。倒是后面那群藏头缩尾的人中跑出几个来,匆匆将他抬到一边治疗。
沙老大皱眉道:“知道这叫什么吗?”
周围人不明白他这话指什么,都不敢开口乱讲。只见沙老大满脸愁容,似乎见到一件值得惋惜万分的事,在一干黑衣人面前跺了几个来回,突然暴喝一声:“这就叫贪图女色,自作自受,死不悔改!”
这一声灌足内力,震得场边的人都是一阵轰鸣。阿柯头晕眼花,再退一步,那上前帮忙的念头也被这一吼吓得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