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环视一周,见立在那里的人虽多,但能称得上是她的家人的,就只有老大家的,琏儿、惜春和三个孩子了。
自那件事之后,老二一家早就搬了出去。
老二这些年越发见老,头发胡子花白,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老二媳妇……不提也罢。
宝玉近些年苦读,虽然仍在府里读书,日日也来请安,却也就是请个安就走。环儿和兰小子也来请安,话比宝玉还少,不提也罢。
如今圣上下旨,赐了宝玉和庚晓长公主的婚事,婚期已经定在六月二十四。等宝玉完了婚,就该搬到长公主府去,隔几日能见一次,就是算多的了。
探春掌着二房的家事,纵是有心看她,来的时间也有限。
珠儿媳妇倒是算常来,毕竟她寡婶还住在府里住着呢。今年李绮参加中选,选中了在宫里做女官,她姐姐李纹今年十七岁了,想来亲事也快定下。
老大这几年一直推说身子不好——可能挨了皇上的三十板子,也确实伤了他的元气——连请安都对她少请。
凤丫头本是极亲她的,如今也能少来就少来了。
琮儿也是……和环儿兰儿一个样。
“都散了罢,回去罢,今儿我乏了,我这里不用你们服侍。”
贾母听见她的声音平淡的说道。
为什么要疏远贾家?
为什么苏夫人有这个底气?
为什么苏夫人一向顾及着玉儿的面子和心,却不和贾家多往来?
贾母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自嘲一笑。
“我和您都是当家的人。一家之主,当知道一族之中,若族人都只顾着安享尊荣,从上到下享乐不了,底下人仗着从前的势,为非作歹肆意妄为,却无人上进,那离败落就不远了。”
“当局者迷。我时常怕自己有什么地方没顾上,留下疏漏,日日警醒自己登高跌重,不敢有一丝懈怠。”
“就算是如今成了国公夫人,家里也还和从前一样,并没排场起来。俗话说上行下效,若从我开始奢靡享乐,下头的人只有更过分的。不管是对孩子们,还是对下头的人,我也尽量公平均道。一个孩子有的,另一个也要有。赏罚分明,在我这里,就没有仗着老脸面犯了错儿能逃罚的。”
苏夫人说这话时,天边正被火烧云染成红色。霞光从玻璃窗子里透进来,贾母只觉得苏夫人头上金凤口中衔的珍珠晃得她眼花。
不然,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
苏夫人轻轻递给她一个帕子,语气也软和了些:“老夫人,到今日我虽才活了三十个年头,回想起来,却清清白白,并无愧对于人之处。”
“如今咱们做了邻居,您已经是古稀之年,身上必有许多是我能学到的。既然咱们往日无怨,近日也无仇,往后看在玉儿的份上,就好好儿做好邻居罢,别叫玉儿为难。”
苏夫人说她这一生问心无愧。
那她呢?
贾母的目光透过窗子,望向沉沉黑夜。
林杏和薛蟠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二十一。到了成婚那日,文皎特携三个姑娘到林昌家送林杏出阁,也是给林杏撑场面。
本来文皎怕英莲万一碰见林昌不快,想着她自己去就罢了,没想带孩子们。
可三个姑娘一齐过来,说也要一同去给杏妹妹添妆,文皎见英莲丝毫不在意,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