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过,”她茫然的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需要钱,供给我妹妹念高中。”
“我给你一个忠告好不好?”陈元说:“乘你年轻漂亮,找一个有钱的老头子嫁了吧!要不然,你就随便一点,跟他们去吃吃宵夜,赚赚外快,反正你已堕落风尘,难道还希望有人跟你立贞节牌坊?”
她摇摇头,固执的说:“我不!我做不出来!”
“你从头到尾就是个傻瓜!”陈元说。
“我是的。”碧菡笑笑。“你呢?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样,走一步算一步。”
“为什么不找一个女朋友结婚?难道还在等那个女孩吗?”
“你知道,人事无常,”陈元说:“说不定有一天,她回到台湾来,已经七老八十岁,那时,我还是可以娶她。”
她睁大眼睛,望着陈元。
“你知道吗?陈元?”她慢吞吞的说:“你从头到尾就是个傻瓜!”
于是,他们都笑了。
这样,有一天晚上,陈元送她回家,他们漫步在黑夜的街头,两人都很落寞。街灯把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上,忽焉在前,忽焉在后。那晚,陈元颇有点醉意,他忽然对碧菡说:“曼妮,我们结婚吧!”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们是一对傻瓜!”他说:“傻瓜只能和傻瓜结婚。”
她微笑了一下。
“不。”她说:“我们不能结婚,我们虽然都是伤心人,却都别有怀抱。你有你所爱的,我有我所爱的,我们结婚,不会幸福。”
“你说得对!”陈元低叹了一声。“幸福与我们何等无缘!”
是的,幸福对于伤心人,都是无缘的。碧菡坐在那儿,啜着酒,看着陈元唱完歌退下来,他要等他的女友归来,他等到何年何月为止?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问世间情是何物?她的眼睛迷蒙了。
“喂!曼妮!”她身边的胖子说:“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她笑笑。“我们跳舞好吗?”
滑进了舞池,那是一支慢狐步。碧菡把头依偎在胖子的肩上,缓缓的滑动着步子,心里空空茫茫,若有所思。胖子拥着她,感到她今夜特别温柔,就难免有点非非之想。他亲热的搂着她,尽兴酣舞,她柔顺的配合着他,翩翻转动,他们跳完了一支,又跳一支,跳完了一支,又跳一支……夜,在舞步下缓慢的流逝。
终于,跳累了,他们回到桌子边来,刚坐下,舞女大班走过来,在她耳边说:“你必须转台子,有一个客人,付了一百个钟点的钱,买你今晚剩下的时间!”
她看看表,只有半小时就打烊了。
“熟客吗?”她问。
“生客!”
她蹙蹙眉,有点不解,但是,这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站起身来,她对胖子致歉。胖子老大的不开心,为了表示风度,也只好让她离去。她跟着大班,走向墙角一个阴暗的角落。
“曼妮小姐来了。”大班陪笑说。
她站在桌边。蓦然间,心脏一直沉进了地底。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的望着桌子后面坐着的人,憔悴,消瘦,阴沉,酒气熏人,手里拿着一支烟,他面前弥漫着烟雾,靠在椅子里,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死死的盯着她。
她的腿软软的,身子虚飘飘的,跌坐在椅子中,她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汽。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问,声音好无力,好软弱,好低沉。
“碧荷终于告诉了我。”皓天说,熄灭了烟蒂,又重新燃上了一支。
哦!碧荷!她毕竟是个孩子,她是无法保密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她注视他。
“从你走了以后!”他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眼睛在烟雾后面闪着光,那眼神是相当凌厉的。“你好,碧菡,你狠,碧菡,我服你了!报上的启事足足登了三个多月,找遍了全台北市,我只差给碧荷下跪磕头……你……”他咬牙,脸色发青。“你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