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一阵沉默之后,阿珂听到一句苍凉的话从阿曛喉咙里挤出来。
“娘娘,您是不是头太痛了?要不要让荣德去请张太医?”阿珂边拿了帕子给阿曛拭泪,边轻声问。
阿珂认为皇贵妃娘娘哭得这般厉害,一定是额头上的伤口太痛的缘故。说到这伤,阿珂还是真的从心底里佩服自己这位皇贵妃娘娘,她从没见过性子这般烈的人,跟自己的皇帝夫君拌个嘴,脾气上来,竟真的往死里撞自己,花容月貌瞬间在额头增了一个大伤口不说,若不是三天三夜不停给她喂药,这位皇贵妃娘娘估计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阿珂这么一问,床上的阿曛才真真切切感觉自己重生了,顿时情绪上来,放声大哭起来。
阿珂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手忙脚乱,一边安慰阿曛,一边大喊来人。
蒹葭宫里的宫人都赶了过来,但顾忌阿曛平日里的威风,谁也不敢欺身上前,只远远地侯在内殿门口,等着传唤。
荣德早就领了张太医过来,此时已到了门口,见一众宫人都垂头候着,就连在阿曛身边从不离身的阿珂也在,便问道:“阿珂姑娘你怎么也不在娘娘身边伺候?”
阿珂一脸无奈,“被娘娘赶出来了。”
却听内屋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声声撕心裂肺,悲悲戚戚切切,好不伤心好不费神。
荣德是泰王府跟过来的太监总管,原本在凤泫身边伺候着的,因为阿曛觉得能从凤泫身边要个人来用是她宠冠六宫的荣耀,便从凤泫那里要来了荣德。
荣德向阿珂递了个眼神,悄声道:“娘娘这样哭下去可不是办法,我去回禀了皇上。你还是进去劝一劝吧,再这样哭下去,估计连慈宁宫的太后娘娘都听得见了,可别吵醒了太后娘娘。”
阿珂想了想,觉得荣德的话甚有道理,太后娘娘虽然不是是皇帝的亲娘,但能帮着自己的养子从十几位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最后扶了养子登基为帝,自己也稳坐太后宝座,可见绝对不是她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慈悲模样,绝对不是好惹的主。
阿珂不得已硬着头皮进了内殿,却听阿曛的哭声已慢慢沉了下来,显然是哭累了,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下抽抽噎噎。
“娘娘,擦一下吧。”阿珂拧了一方温热的帕子递过去。
说真的,阿曛如今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跟以前那恣意张扬的艳丽相比,完全是两幅不一样风格的绝美风景,不但美,甚至可以说是美得动人心魄了,让人恨不得护在怀里一生一世不让她再哭泣了。
阿曛终于是止住了哭泣,接过拍子将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又抬手抿了抿凌乱的头发,才道:“阿珂,本宫头有些晕,你让张太医进来为本宫把脉。”
☆、千金方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似乎将十年憋屈的情绪统统发泄掉了一般,阿曛觉得自己通身畅快,连心底积累了十年的尘埃都被她自己的眼泪鼻涕洗涤得干干净净,包括那份她从十四岁开始对凤泫的所有的眷恋和爱慕,统统擦到了刚刚阿珂递过来的热帕子里,然后被她扔进了床边的痰盂里。
既然重新来过,就好好的过下去,可不能再重蹈当年的覆辙,为了所谓的帝王情意、皇后宝座,赌上了娘家的一家子和自己的一辈子。
“娘娘是失血过多,气血两虚,原本伤在额头,如今又这般恸哭,才导致头昏眼花的征兆,微臣斗胆还请娘娘多多保重身体,多休息将养,切不可再做刚才这般伤神之事。”张太医诊完脉后,跪伏在地上娓娓道来,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让阿曛觉得自己若不好好养病,张太医便会没命一般。
阿曛抹了抹额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对张太医道:“多谢张太医提醒,本宫定会好好将养的。张太医为本宫的事操了不少心吧,本宫也没什么可答谢的,之前收藏过有一本《千金方》,本宫留着自己也看不懂,还请张太医拿回去好好研习一二,也好为后宫的妃嫔诊脉。”
《千金方》是前几朝妇科圣手孙忠恺留下来的,早已失传,阿曛手里的是她当年花了几千两从书市收来的孤本,如今这世上就此一本,甚是珍贵。
张太医听闻,早已激动不已,嘴里虽说着“不敢当不敢当”,手却接过阿珂递过来的千金方翻了起来,一脸的贪婪,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见到了可口的食物一般。
阿曛道:“太医院若是张太医都不敢研习这本千金方,本宫看也没人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重任了。张太医,本宫头晕得厉害,想休息了。你且带着千金方下去好好研习。”
“多谢皇贵妃娘娘!”张太医高高兴兴磕了头下去。
阿珂却噘着个嘴,很不高兴的怨道:“娘娘怎么能这般大方?一抬手就将这么珍贵的医书送给了张太医。那是千金方啊,千金难求的,您又不是不知。再说了,当年您大费周章的寻到这书,不就是为了早日怀上龙胎么?这倒好,您这……这可是好了宫中其他人了。”
龙胎么?
阿曛冷冷扯了一个极淡的笑,她这之后的十年,连凤泫的面都再没机会见一次的,哪里可能还会有龙胎一说?
再说,她被从蒹葭宫贬黜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凤泫没允许她带多一样东西,所有的蒹葭宫里她费心费力收藏的奇珍异宝,统统的被凤泫分赐给了皇宫中的女人,甚至是扫地的宫女,都可能会分到一枚价值连城的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