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长老院中的顽固派亦无计可施,唐欢接任掌门之事已获全数通过,板上钉钉。
“姑娘久居江南,想不到也嗜吃辣。”
“不喜欢。”莫熙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绵阳米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她素来饮食清淡,一来受前世口味的影响,二来她一直觉得重口味会影响味觉、嗅觉以及身体的敏感度。
唐欢搁下翡翠玉筷,不解道:“那为何不停筷?”
唐欢见莫熙抬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不禁暗思:初识之时见她对金陵名菜如数家珍,以为她非佳肴不取。后来赶路之时,见她对野味杂菜也从无挑剔,如今虽不喜辣却又对一桌如此之辣的点心面不改色。莫非因为她经历过的险境太多,常常有了上顿不知下顿在何时何地,是以养成但凡有食物便来者不拒的习惯,好保存体力……
莫熙见唐欢在一瞬间看她的目光复杂起来,便知他已明了,也不多言,继续闷头进食。
饭罢。侍女进来收走了残羹剩碟。
唐欢带莫熙去了书房。
窗边摆了一件颇大的青铜四羊方尊。有道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古代青铜器的主要功能便是祭祀征战,如此摆设,大气立显。
唐欢示意莫熙坐到案前,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卷素纸,递给她。
“姑娘还请畅所欲言。欢不胜感激。”
莫熙展卷而阅,果是“漫天花雨”的草图。
总体来说设计上跟暴雨梨花钉类似,也是用弹簧制动,只是钢钉改成了细碎的金属箔片,且体积略小。
莫熙心中有数后便开始侃侃而谈:“此物有三难。其一便是取材。既是‘漫天花雨’何不依托自然?你曾说金属质重,何不索性改为植物?本为花木,施用临敌时,对方自然察无可察。便择一种花木,取其本身之利,用防腐药水和毒药浸泡后风干。一旦割破皮肤,毒药过血,自然毒发。若是要取其轻柔,何不用似蒲公英之类,形似伞状,微风即扬的。即便刺不破皮肤,只要能大面积接触到也是一样。若能做到二者结合,那更让人防不胜防。”莫熙对植物所知有限,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和概念。唐欢整日与药草打交道,当能找出一种合适的材质。
唐欢将她的话暗自在心中来回滚了两遍,顿觉豁然开朗,笑道:“姑娘聪慧异常,欢不及也。”顿了一顿,急急又道:“那其二呢?”
莫熙似笑非笑看着他,道:“当日你所提条件只说有改进便可,并非必得大成。”
唐欢明了她这是怕自己出尔反尔,是以才留一手,轻道:“欢已派人全力寻找薛童。姑娘且安心住几日。”
“这第二么便是制动。”不料莫熙又言。唐欢微愕,见她面露狡黠,眸光闪动,不禁弯了弯唇。
莫熙执起案上犀角紫毫,一旁鸾素方要上前伺候笔墨,唐欢便已自取了松烟漱金墨在一方雕牡丹的荡青花端砚上磨起墨来。(唐欢这厮亲自磨墨,莫熙表示对自己的待遇尚算满意。)
莫熙微一思索,边画边讲解。
如需同时射出很多细小的植物,用弹簧的话,须将弹簧的能量同时传递到质地软绵的植物上,技术上极其困难。莫熙的设计就是将气步枪原理用在“漫天花雨”上:通过高强度的压缩空气在瞬间将植物吹出管道,只要将储存植物材料的地方连接到高压空气室,由已经被压缩过的强力弹簧推动活塞运动,将压缩空气传出即可。
待莫熙说完,唐欢凝神思索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忽然眸光大盛,已对莫熙拜服到了十分去,竟作揖相谢,急道:“其三呢?”
“这其三却是重中之重,请恕我不能轻易相告。待我无恙回到金陵,自会修书一封。”心中却在腹诽:其三还没想到,便是胡诌这头两条让你上钩,姑娘我已经死伤脑细胞无数。莫熙此处言无不尽,不过怕只说一条砝码不够重,诱惑力就不够大。唐欢得了主意,自己又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防不胜防。
唐欢微微一笑,那笑中竟有一丝苦涩,从怀中取出那个翡翠瓶,递上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冷香的药丸。又手执紫砂壶,替她倒茶送药。
神医薛童
这几日莫熙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晨起于凌波池练剑,日落于崇遥顶观霞。
这一日,她照例从池中跃出,欲往殿中换衣,却见唐德满面笑容迎了上来:“木姑娘,薛神医来了。四少派老奴来请姑娘前去。”莫熙顿觉心情大好。
莫熙刚踏入书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转入紫檀雕云纹嵌玉石座屏风后头,果看见大敞的窗棂上却坐着一个身材矮小长相干瘪发须皆白的老头,与一旁的硕大青铜方尊形成鲜明对比。
一旁唐欢见她来了微微一笑。
老头见莫熙跟唐德进来,便跳下窗台,围着莫熙颠颠倒倒足足转了三圈,研判的眼光不断上下扫视。莫熙静立一旁任他打量。
相传治死人不要钱薛童给人看诊前还有一个怪癖,那便是看不顺眼的绝对不治。有道是医者父母心,江湖人皆言他如此作为有违医德,薛童却理直气壮地驳斥:“先医再杀岂非多此一举。”唉,碰上这等草菅人命的神医,江湖人士伤不起啊。说来也奇,自薛童出道以前,哪位享誉江湖的神医不是武功卓绝,偏偏薛童此人半点武功都不会,全靠一身霸道医术横行江湖。此人恃才傲物脾气古怪,却无人敢惹,一则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小命就得捏在人家手里;二则此人得罪的人虽多但救过的人更多,其中不乏慕宴斋强人榜上名列前矛的人物。
“奇哉,怪哉……”薛童狠命地抓了两把如拂尘一般的胡须,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笑得不怀好意,忽然就去扣莫熙的脉门。
莫熙早已感知他不会武功,于是任他诊脉。
少顷,薛童看莫熙的目光简直如同守财奴发现了金山银山,就差没有双眼发绿:“姑娘,老夫尝百草而制九针,习得一门绝技,姑娘你根骨绝佳奇经八脉……奇经八脉就是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的总称。它们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其循行别道奇行……”
莫熙听着这位医学狂人bal bla掉医书,只听明白一点。这位薛童鞋想以针灸之法给她打通任、督二脉。莫熙曾无数次看过武侠小说里描写主角自打通任、督二脉后就所向披靡,进入升级打怪如同砍瓜切菜的阶段。但这些小说里从没写过到底何谓任、督二脉。
薛童鞋倒是介绍得十分详细:任脉,行于腹面正中线,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能总任一身之阴经,故称:〃阴脉之海〃。而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能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为〃阳脉之海〃。
饶是莫熙万事不萦于怀的性子,也不禁心动起来。只是此人脾气古怪,自己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他为何如此热心?
“请恕木溪不知好歹,薛神医为何如此热心相助?”
“老夫行走江湖三十余载,所遇良才美质不计其数,但能受得住打通任、督二脉而不成废人的只有昔日蜀山掌门何群和姑娘你。任脉主阴,督脉主阳,世人皆道阴阳调和方为佳,寻常人打通此二脉非但不能调和,反引其相护反噬,终致崩坏。”顿了一顿,薛童背手傲然道:“老夫一生桀骜不驯,试问天下间求老夫出手的人何止千百,而能让老夫求着看诊的却只有昔日何掌门一人。”说道此处,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额上两道白眉颤了颤,又道:“姑娘,您就是这第二个。江湖人多谓老夫见死不救,殊不知杀鸡焉可用牛刀,老夫实不屑也。妙手回春固然能显出老夫的手段,但若是经老夫之手能化腐朽为神奇,造就一代武学奇才,方可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