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楼之下,火把掩映,一辆冲车缓缓挪到近前,前头是十几头耕牛牵引,左右围着上百名红月甲士。
胖屠子眯起了眼:“啥玩意?”
随着冲车上的石块被搬开,恢复人形的小乙躺在铁索间。
只是由于星楼较高,胖屠子看不真切,嘟囔道:“这谁啊?睡在铁链被子里头?”
风华子也颇感费解,“分明抓了只妖兽,怎么成了个年轻人。”
两人移步来到冲车前,等看清了小乙容貌,胖屠子瞪大眼珠,额角青筋暴起,一掌拍在铁索上,怒道:“抓得好!”
风华子愣道:“这人你认识?”
胖屠子狂笑如雷,林间树蛙被吓得闭了嘴,风华子捂着耳朵,只听见胖屠子吼道:“老子这条缺少的胳膊,就是被拜他所赐。这不是旧教的小道士么,我的亲哥哥哎,你怎么把他给我送来了。哎呀什么金银财宝,宝马雕车老子都不稀罕,就想要他这颗脑袋!”
风华子犹豫了一下,问道:“来时候,绑的可是只妖兽,你确定没认错?”
胖屠子眼神通红,大笑道:“是妖兽才没错!老哥哥,打从柔利镇回来后,我这一皮肉坚实如铁,刀砍白印,枪扎白点,从来都是陆行不避猛虎,而这妖兽的牙口,竟比虎豹还凶。”
话到此时胖屠子显得急不可耐,从甲士手中夺了一柄重剑,高高举过头顶,朝着小乙脑袋猛然挥去。
昏昏半空,忽而挥来一团飓风。
胖屠子重心不稳,蹬蹬倒退了几步,“什么人?!”
重剑甲士们扶正头盔,仰脸在林间搜寻。
借着火把才发现头顶漂浮着个宽袍大袖的老者,老者的突兀出现,吓得红月教众匆忙挽动弓弦。
风华子突然喊出声来,“慢!”
半空中,那老者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慢什么,将军不好武,则失了五伦本分,尔等快些,左手握弓柄,右手揽羽箭,对准了本座,但凡射偏了一支,都叫本座笑话。”
风华子凑近了胖屠子低声道:“是旧教老真人,清简。”
胖屠子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来者不善,八成为了这个小道。”
清简冷笑一声,“你俩嘀咕什么呢,本座掌教清微,治政南瞻,与你们不分远近亲疏,尔等有什么话,皆可以在本座跟前畅所欲言,大声些讲来!”
风华子仰起脸,行了个抱拳礼,温声道:“老真人道心不绝啊,清微山都垮了,还能满口本座自得其乐,今日莅临玉堂,是想重操旧业,继续统御南瞻,作狂作圣吗?”
清简乐道:“你似乎对本座很有成见。”
胖屠子张口便骂:“老子对你的成见,马拉车载都搞不完。老道,我他妈都懒得喷你,就你,还统御南瞻?满口大经大文,却猪屎蒙心,邪心比谁都重!那柔利镇的军需粮草,万古不废,你他妈都敢荒唐至极,断了柔利军需!你主政南瞻这百十年,贪了多少银子?死了多少无辜人?你他妈数的过来吗?”
清简怒目道:“废话少说,本座今日来,不为别的,是要带走底下冲车的清微弟子,尔等若是阻拦……”
“弟兄们,将箭头对准了我!”
还没等清简说完,胖屠子急忙大吼,飞身扑上小乙脖颈,五只钢勾般的指头,相距小乙不过半寸,不过胖屠子命令部下瞄准自己,也是铁了心玉石俱焚,他皮肉硬如铁甲,挨上几箭不算什么,但只要挟制得了小乙,清简必定投鼠忌器,倘若不这么做,真撕破脸动起手来,就凭这帮红月教徒,压根儿别提胜算了,只需考虑能够坚持多久而已。
然而出乎胖屠子意料,这位旧教真人迟迟没有动手。
风华子也在发愁,这非死即亡的险峻形势,该如何收场。
不曾想清简反而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慢着,慢着,老夫先澄清一下,我虽然为政不佳,蹉跎了名节,但最初那些时日,南瞻部洲仍旧秩序井然,民生也没有凋零不是吗?如今清微圣教名存实亡,诸城割据独立,老夫修道多年心如止水,也不愿掺和你们这些事端。但老夫见你们红月教,这么快就安定了玉堂,个个都是建勋立业的人才,老夫看着也十分高兴。”
胖屠子压在小乙身上,“你高兴个屁。”
清简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即便红月教占据玉堂,也不过是光阴长河中的人世纷争,沧海一粟而已,老夫也没打算跟你们过意不去。”
风华子使劲盯住清简的袍袖,朗声道:“老真人有话直说,你再拐弯抹角,待会儿我大军就杀到了。”
清简点头道:“冲车上,老夫徒儿身负重伤,你们也看到了,我只想带他去医治,不论什么条件,你们尽管提。”
风华子纳闷道:“将死之人,也能医活?”
清简笑道:“我有位故友,擅能接骨续筋,重塑断肢,别说琵琶骨碎了,血流干了。只要元神不灭,脏腑俱全,那也能起死回生。”
对于这位老真人的话,胖屠子本来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但“重塑断肢”四个字落入耳中,却如一把重锤,瞬间叩开心门。
清简瞥了眼胖屠子的断臂,笑容温暖,“我看,这位壮士就少了一只臂膀,不如,咱们交个朋友?”
好半天,胖屠子才仰起脸,问道:“我只问一句,眼睛能治吗?”
清简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