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并无此意。”
薛佳宜连忙辩解。
“那你为何讽刺我沦落到这等地步?这等地步是什么地步?薛小姐能否替我解惑?”
虞襄眨眼,表情十分懵懂。
薛佳宜脸颊涨红,嗫嚅难言。
虞襄冷声笑了,“我不会因为回到大哥身边就觉得自己卑贱,更不会因为大哥曾经为奴的经历就感到羞愧。薛小姐,今后与我说话时最好客气点,我现如今虽然不是虞家三小姐,却还是皇上册封的司农乡君,若真要论起品级,你父亲母亲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薛佳宜涨红的脸颊转瞬变成苍白,正进退不得间,便听沈元奇温润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襄儿,该回去了。”
薛佳宜不知他站了多久,又听去多少,顿时更觉得羞愤欲死,提起裙摆匆匆跑开了。桃红和柳绿专注的赏花,并不曾为主子出头,因她二人知道,在主子跟前,满京的闺秀都是纸老虎。
沈元奇推妹妹回房,坐下后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虞襄小啜一口,坦言道,“大哥,虽然薛老爷待你不薄,但薛夫人打心眼里防着你。日子久了难保她不在薛老爷和薛少爷耳边念叨些什么。你若是不贪图薛家家业,咱们最好尽快搬出去住,免得恩人变成仇人。”
沈元奇挑眉问道,“那我要是贪图薛家家业呢?”
“那我只能说你脑子进水了,然后劝你三思而后行。为了那么点东西赔上好名声,何必呢?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虞襄像劝道失足儿童一样耐心。
的确,皇上重用自己一是因为自己毫无根基,二是因为自己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若是占了薛府家业,今后的仕途怕就断了。沈元奇本是随口一问,见妹妹如此认真反倒忍俊不禁。
他再一次意识到虞妙琪与妹妹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虞妙琪从小就要强,触手之物必要占为己有,否则绝不肯善罢甘休。若他方才问的是虞妙琪,对方怕是会眼前一亮,然后积极的为他出谋划策。
这性子也是被已故的爹娘给宠出来的,往日总在她耳边念叨她是贵人,早晚有一天会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却原来在扭曲她的本性,最终将她塑造成如今这幅贪婪无度,自私自利的模样。
是沈家将虞妙琪给捧杀了。得出这个结论,沈元奇的心情很微妙,说不出是仇恨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兄妹二人商议半天,都觉得住在薛家不是长久之计,翌日便向薛老爷打了招呼,然后派人去收拾空置的宅邸。
薛老爷自是百般挽留,却苦于沈元奇铁了心,身边又有家眷,只得放行,但虞襄认祖归宗的事还是尽心尽力去办了。
虞襄并非虞家血脉,而是沈状元嫡亲妹妹的事不过几天就传得众人皆知。虞襄往日得罪的人不少,上门寻隙的却不多,究其原因不过四点:一,她嫡亲兄长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轻易不能得罪;二,皇上非但未曾收回她司农乡君的封号,还让皇后赐下礼物安抚;三,九公主日日上门探望,不待到黄昏不肯离开,可见与她感情甚笃;四,太子妃接连送了好几车礼物以表示对她的重视。
虞襄虽然离开了侯府,境遇却实在称不上落魄,只除了夜深人静之时对虞品言思念的厉害。
虞思雨上门探望过她几次,说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地。虞襄立马备好礼物前去探望,却被拦在大门外不让进,只得狼狈的离开。她已经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出入却还坐着轮椅,也不知是懒还是因为什么。
如此过了三个月,这日,虞襄刚躺下便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她站在一条波浪滔滔的浑浊大河边,不远处传来刀兵相向的撞击声和惨烈的嘶杀声,抬头是灰蒙蒙的天空,有潮湿的水汽钻入鼻孔,一场暴雨忽然而至。
她顶着沉重的雨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见几匹骏马奔驰而来,身后跟着许多挥舞弯刀的追兵。她抹掉脸上的雨点,踮起脚尖眺望打头那人的面容,却见那人背后中了一箭,从马上跌落,摔进浊水滔天的长河里去了。
跟随在他身侧的将士凄厉的喊着‘主帅’也纷纷跳下去,奋力朝浮浮沉沉的身影划动。岸上的骑兵收起弯刀拉满弓弦,箭矢比天上的雨点还要紧密,让人无处可逃。
虞襄强忍心中惊骇,扑到河边探看那熟悉的身影,眼见他慢慢沉了下去,这才从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无助中醒来。
伸手一摸,额头早已布满冷汗,背心和胸口更是撕裂一般疼痛,虞襄喘着粗气,一声接一声的喊着桃红和柳绿。
“小姐,您怎么了?”
柳绿盯着她毫无人色的脸庞惊问。
“收拾东西,我要去西疆。”
虞襄利落的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