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清党人一夜之间,几乎死尽。
这个党派在二十六年前本就已经因为那场宫门政变,几乎名存实亡。如今,唯一剩下来的几个被天下人所熟知的大儒们,在同一时刻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刀,将它刺入自己的心脏,以死明志。
对,只能是以死明志!
是什么志,唐慎想了整整七天,他终于明白了。
二十六年前,太子太傅钟泰生与太子携私兵闯入皇宫,意图逼宫。太子被当今圣上、彼时的二皇子射杀于宫门上,钟泰生被关入天牢。从此,当时如日中天的松清党一下子被打为反党逆贼,门人几乎散尽。
史书向来为胜利者而书。
钟泰生是反党逆贼,太子是不孝逆子,这一事实被刻在铁血丹青上,永生无法改变。于是他们便用整整七条人命以死明志,哪怕只有一点微末的希望,也要告诉后人,真相到底是什么,还太子、还钟泰生一个清白!
想到这,唐慎心头翻涌起恨意。然而他忽然笑了,他想起一件事。
“先生,最可悲的是您并不知道,还有六位同僚与您做了一样的选择!”
那日唐慎离开梁府时,梁诵最后还劝告他,多读《春秋》,因为罗大学士喜欢《春秋》。他并不知罗真已经先他一步,追随钟泰生而去。他也不知道,在大宋的另外五个地方,还有五位曾经的友人,和他一样选择踏上末路。
为了摆正一个千古骂名,为了还史书上一个清白,七个人送上自己的命。
这值吗?
唐慎觉得不值。
但是梁诵觉得值,罗真觉得值。
死去的五位松清党人觉得值!
这便够了。
正月十六,姑苏府尹梁诵自缢而亡,姑苏百姓不约而同地为梁大人哀痛,送他出殡。等过了二月,新一年的县考出来,日子终究是要过的,姑苏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对紫阳书院的学生而言,他们哀痛几位大儒的离去,但更痛苦于不知道今年的乡试主考官是谁。
孙岳拍案哀嚎:“罗大学士为何要自刎啊!”
唐慎:“有这嚎叫的时间,你多读几遍书,或许就能读到今年的乡试考题。”
孙岳:“说得简单。读到又如何,四书五经我也背得极熟,哪年的题目不是出自这里头。但是读了不会写,有何用啊!”
两人插科打诨聊了会儿天,有个其他讲堂的秀才在门口喊唐慎的名字:“唐慎,外头有人找你,似乎有急事。”
唐慎走出书院,只见姚三在门外等着他,额上全是汗。
见到唐慎,姚三急忙道:“小东家,不好了,细霞楼出事了!”
唐慎神色一冷。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细霞楼,还未走近,就见碎锦街上被人群围住。这群人围在细霞楼的门口,似乎是在看热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细霞楼的唐小东家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唐慎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面色煞白的中年汉子躺在担架上,一边惨嚎,一边捂着肚子打滚。
他身旁是个满身肥膘的妇人,看到唐慎,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动手。
姚三拦住:“你干什么!”
妇人怒道:“我干什么?大家来看看啦,这唐小三元的细霞楼都是坏东西,要吃死人啦!昨日我家相公来你这吃菜,当时吃的时候就觉得味道不对,吃起来像是坏了,回去就吐了一宿,直到今日都没好。他吐得都快死啦!唐慎,你若不给我们个交代,我定要砸了你这细霞楼!”
唐慎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如何就说是我细霞楼让你吃坏了肚子?碰瓷碰到我头上了!”
姚三:“小东家,何为碰瓷?”
唐家嬉笑怒骂:“碰瓷,就是有些人拿了件瓷器走在路上,非要往我身上撞。他手一松,瓷器往地上一甩,咔嚓碎了,他便一口咬定是我给他撞碎的,你说奇妙不奇妙。”
围观的人道:“哈哈哈哈,碰瓷,这话可真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