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后,宿怀璟并没有立刻回御史台,而是绕道去了一趟问天塔。
问天塔是仁寿帝在皇宫外,特意建造的一座七层浮屠塔,慧缅来了之后一直住在里面诵经祈福,偶尔得宫内宣召进宫讲经。
马车停在塔外,宿怀璟下了车,塔前有沙弥守门,见来人回塔内通报,而后领着宿怀璟一层层拾阶而上。
塔内金碧辉煌,天下间最具盛名的佛寺也难以与其一较高下。
三层佛祖金身,三层佛家经书,最顶上一层锁着,寻常不让人进入。
慧缅正坐在五层抄经,沙弥将宿怀璟领到门口,恭谨地敲了敲门:“师叔,宿大人来了。”
在陀兰寺时芸芸众生统称施主,问天塔内来往俱是王侯将相、高官厚禄。
里面传来一道清朗声音,沙弥推开门,请宿怀璟步入。
室内檀香袅袅,经书绘卷堆满了高阁,慧缅坐在一张桌案后,坐姿端正矜贵,手中执笔,一笔一划风骨尽显,不似什么得了道的高僧,反倒更像谁家温润如玉的公子。
宿怀璟是第一次正式见他,目光在其满头华发上停留了一瞬,又从容不迫地移开,步至书桌对面,坐在了蒲团之上。
手边已经提前倒了一杯清茶,白雾顺着杯沿向上飘散。
慧缅说:“贫僧正在抄录经书为陛下祈福,未得有空亲迎大人,还望恕罪。”
宿怀璟:“下官冒失前来,未曾递上拜帖,本就是我的不是,大师莫要怪罪才是。”
慧缅笑了笑,没有多加推辞,伸手指了下那盏清茶,宿怀璟便默不作声地品了起来。
京中到处都是喧闹的,宫里也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吵的厉害,衙门里更是来来往往匆忙不止,一日日不止息的官司和算计。宿怀璟刚从市口过来,坐在高塔之上,看着秋末的阳光透过塔边雕花的窗棱,灰尘在空气里慢悠悠地旋转,除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响声,四下寂静极了,宛如是一处与这俗世人间格格不入的佛家圣地。
宿怀璟喝了半杯茶,慧缅经书抄完一卷,放下纸笔洗净了手,再过来时望向宿怀璟,温声问:“施主为何事而来?”
宿怀璟听出他称呼的变化,稍顿了一下,放下茶杯起身拱手行礼:“多谢大师相救之情。”
慧缅却道:“容施主是善心之士,那是他的福报,而非我的功劳,施主言重了。”
宿怀璟重新坐回蒲团之上,问:“依大师所言,报应天命,皆有定数?”
慧缅不答反问:“施主不信天命?”
宿怀璟诚实地摇了摇头:“若是世间万物皆有天命,又何来人定胜天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