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平一声苦笑:“二叔,您一面教训我要长进,因为我不小了,又一面指责我小,因为我有自己的主意了。这不矛盾吗?难怪我找常叔叔帮忙跟你求情,他说劝了也没有用,原来他说的话,您愿意听时觉得他是大人了,您不愿意听时,便也觉得他还小吧?”
“你放肆!”孔修仁转过身来瞪着敬平,胸口一阵起伏。敬平的话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一起翻腾起来。“你出去吧!”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这件事过两天再说。”
敬平愤愤离去,在外屋撞见一直在悄悄偷听的月绫,两个人看到对方脸上是同样无奈甚至是绝望的表情时,都默默地抵下了头。月绫不敢说话,敬平则不能说话,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抓了一下月绫的手,纠结而无助地看了看她,然后转身出去了。月绫落了两串眼泪,又赶紧悄悄地擦了。
敬平的话,颇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力量,让孔修仁反复揣度,是不是自己错了?当初常生就担心敬平会执意不肯与关家联姻,但他没想到敬平会如此坚决,全然不顾家族利益。连常生都看得清楚的事,他竟然不以为然,完全是被自己的信念给蒙蔽了。
敬平已经不小了,他有了思想,有了主见,有了反抗精神,甚至有了反击的力量。那么常生呢?难道真如敬平所说的,自己是在有选择地听他的话吗?凡是自己不想听的,就没有去倾听他在说些什么吗?
常生说的那句“你是不是以为……现在把我推开,以后随时都能再把我抓回来?”反复在他的耳边回响,让他开始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他从开始逃避问题的那一刻起,不就是抱着现在不想面对,以后再说的心态吗?他有想过常生的感受吗?有想过让他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也是需要时间的吗?他不止是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这么简单,还在他身上刺了一刀。
孔修仁逐渐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意识到局面已经糟糕到了什么程度,裂痕已经出现,而且恐怕难以弥补。
第二天,他走了几家铺面,以为会遇到常生,或许可以有机会说上几句话。但每一间都扑了空,于是走到米行总店的时候,把宋掌柜叫来问话:“常少爷最近可常来?”
宋掌柜说:“哦,常来,每三天来检查一次铺子里的卫生状况,再巡视一遍库房,最后再看看账本,有什么问题立刻就提出来,大伙也都不敢怠慢。”
“嗯,那就好。”孔修仁没再问什么,出门时嘱咐了一句:“年关快到了,让大家都好好干,今年要是比去年多些营收,过年时都有赏钱。”
宋掌柜一听乐了,连忙说:“哎哎!谢谢二少爷!大伙一定尽心尽力!”
然后他又去了趟码头。赵真勇的伤已经好了,正在码头指挥卸货,看见东家来了,便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呦!二少爷!您来了!真巧,常少爷前脚刚走。”
“是吗?”孔修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觉得两位当家的一前一后地来,盯得有点紧了,于是他笑了笑说:“我是路过,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过来瞧瞧。伤养的怎么样了?”
“拖二少爷的福,都好了。”赵真勇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着说:“常少爷说您亲自嘱咐让我住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这不,好的快又没落下什么毛病,我这身子骨再给您效力个十年八年保准没问题!”
孔修仁点了点头,在他肩上拍了拍:“有赵爷守着码头,我就不用操心了。听说你在医院养伤的那段时间,码头出了乱子,现在你回来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事了吧?”
“您放心,有我在,定不用再劳烦您和常少爷出面。”
“行,你忙吧!我走了。”孔修仁也没逗留,转身走了。
一天下来,跑了七八个地方,都没有遇见常生,孔修仁便失望地回去了。至于新宅子,他现在还没做好回去住的心理建设,一日没重新把常生的心抓回来,他就一日不能回去。
关家七小姐来孔家回看的那天,孔修仁未敢离开家,生怕敬平惹出什么乱子来。
陪着关欣雅一道来的还有她的母亲和三哥哥关向天。
关欣雅原以为这深宅大院定是规矩多多,然后有一群迂腐无趣的三姑六婆前来围观她,并且在一旁窃窃私语、品头论足,没想到进了孔府的大门,除上次见过的孔敬平母亲以外一个姑婆也没没有,倒是一群标致伶俐的丫头前呼后拥、客客气气,到了厅上也没有长辈坐在那里等着相看,就连上次陪孔敬平去过她家的孔家二少爷也只是站在院子里,把她三哥哥叫过去说话了。
关欣雅哪里知道,因为小少爷吃完奶突然打嗝止不住,府上的几位女眷都去了二少爷院里看孩子了,压根没把敬平相亲的事看的多重要。大少奶奶心里是有不痛快,可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好自己一个人招呼着关夫人和这位七小姐。
关欣雅倒乐得轻松自在,脸上也没有了上次故意摆出来的傲慢与冷漠,反倒是心情不错,东瞧瞧西看看,有点像逛园子一样。她在外面学堂念书,还剪了齐耳的短发,穿了一身学生装,皮肤白皙清透,眉眼如黛,顾盼生辉,小巧的红唇单薄而不失俏丽,整个人干净清爽又精致娇美,走在孔家风景如画的院子里,俨然画中女子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诗意与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