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小曲结束,那敲鼓的小姑娘小心看了看这边一眼,又开始敲响了下一支。
酒楼里面重新安静下来,温宣鱼喝了许多酒,她的脸颊很红,眉眼也染上了红色。
她单手支颔,看着孟沛:“以后,都不必做梦了。”说罢,她手一软,整颗头都垂了下去,落在了桌上之前,孟沛伸手托住了她的脸。
她的脸小小的,温暖的,安心的,躺在他的手心。
孟沛无声笑了起来,他没有动。
但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温宣鱼小小的鼻子嗅了嗅,然后小嘴张开,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她哼唧了一下:“好吃。鸡腿——”
酒楼下的长街有更夫正在敲更,马上就要到最后宵禁的时间,庞大的城池正在陷入沉睡。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响起了强烈的马蹄声,然后是惊呼声和兵戈声,很快声音低了下去,下一刻,更大的喧哗声接连而起。
第73章他却不能拒绝
这声音近在咫尺,而能住在前街附近的自然也是达官贵人。
孟沛转过头去,不远处的窗缝隙中,隐隐有举着火把的光和被突然捂住嘴的惊呼声逸出,他站了起来,而掌柜已经从侧面窄门快速跑了进来。好在早已经关了酒楼前门,倒是并不担心有人闯进来。
“外面出了何事?”孟沛问。
掌柜摇头,按住不安,向孟沛道:“似乎是官府拿人?”
孟沛问:“来的是哪方人?可是大理寺?”
那掌柜听了又靠在旁边仔细看了一会,眯着眼睛:“看不太清,不像是大理寺……是御史台的人。”
和大理寺主管百官审核不同,御史台是可以直接向皇帝弹劾拿人的,但这样的案子一般否是动辄谋反的大罪。
孟沛看了一下温宣鱼,伸手将那敲鼓的小姑娘叫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照顾好这个小公子。”他再向掌柜安排了一下,先顺着旁边的窗边跳了下去。
果真是御史台人,却又不全是御史台的人,还有枢密院的副使带队淡弹压。先拿的人头上用斗篷盖住了,却仍能从武将的长靴看出来一点端倪,孟沛待要仔细看,却看一个差役嫌弃那被拿住的犯人走得太慢,突然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过去,那彪悍的武将立刻倒在了地上,露出脸上的全貌来,却是那刚刚和薛竟交好的颛顼将军。
竟然是他?怎么是他?……所以,是他?
当日北戎之困,北地各军明哲保身,薛竟一通乱拳从骨关打出了一条生路,但后来又因粮草“被抢”的情况,等待分配军粮的各路节度使或真或假闹起了饥荒,这颛顼将军不像是其他人背后有靠山,军政都能抓,能以民养兵,他只负责统兵。
在缺粮迟迟不来的情况下,相邻的节度使军中都在大吃大喝,向来不肯靠边站队的颛顼将军只能硬着头皮去借粮。
一借就是哭穷,一个二个锅里炖着肉,却盖着盖子,话里话外都是要颛顼将军先递了投名状。便在这时,薛竟也来说粮草,看完了这一出戏,回去便叫孟沛安排给这人送去了一月的粮草。
孟沛送去的时候,疆场上威严勇猛的将军看着那粮草竟然呆了呆,他问孟沛这是何意。
孟沛只让手下点完了粮草,都卸了货,然后将清单放在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了口干舌燥的手下,一杯自己喝了。
“薛指挥使从嘴里和大家嘴里抠下的,说等将军将来打了北戎拿战利品来还。”
说罢,他放下了杯子:“走了啊。”
第二天便收到了颛顼将军送来的半根箭。这是北地将士盟誓的一种仪式。
但此箭之事并无人知,至少在北地的时候还无人知。
眼见堂堂的将军如此受辱,他的牙将受激不得,怒斥:“尔等可知此乃新封的左卫上将军?既只是问话,安敢如此?”那押解的差役闻言鼻尖哼了一声,走了过去,脚却不偏不倚踩到了颛顼将军的手指,牙将怒不可遏,直接拔剑格开了击向颛顼将军的铁尺,却转瞬被对方斩下在脚下。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差役。更是有备而来。
颛顼将军想要起来,被两旁的兵勇伸手架住,直接扔进了带来的特制囚车。
那醉酒的颛顼将军面色发红,似乎意识到不对想要做些什么,却浑身乏力,只能喘着粗气被扔了进去。
等人带走了,孟沛从后院悄悄进了宅子。这一处本是颛顼胜的外宅,里面常年住的不过是他宠爱的两个姬妾和几个仆役,这两个姬妾都是颛顼将军在乱世中救回来后收在身边的。
宅子里并不凌乱,甚至没有抵抗的痕迹。大约对付一个酒醉的人,并不需要花太多功夫。
相邻的厢房里,一个漂亮的姬妾正在慌慌张张收拾细软金银,神色惊惶,另一个姬妾正哭哭啼啼试图向着看护的护卫求情:“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将军的公事从来不会带回宅子,那些你们说的粮草什么,更是……”她尚未说完,被那人一脚踹了进去,然后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门又开了一条缝,那颜色妍丽的姬妾用女人很温柔的姿态问外面的看守:“……大人可否给妾身们一个机会。能知道的妾身都说了啊……”
草灰蛇线,勾连千里。
说到粮草,孟沛便明白了。
北地今年遭了灾,从去年开始的荒年闹了半年,长安送到北地赈灾粮草,经过层层盘剥,少了不知多少,又遇上北南侵,兵士吃不饱便要出乱子,连莱成的吴县令都曾擅自挪用赈灾粮食,更何论作为一方主事的节度使拆东墙补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