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钦以指节轻揉过嘴唇,他扬起眉梢,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闻折柳的小动作,只是垂下浓密的眼睫,将目光专注在纸面上,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你不能见祂的面,因为人见了祂的面就不能活。”
“在那梦幻的城中央,有一尊身着长衣的人形,白纱的冠冕直垂到脚下。祂的头与手皆白,如鸽子、如绵羊的乳毛、如雪、嘴唇红如大灾日流遍的血。”
“祂的衣是雪白,又如炉中烧锻光明的精金,祂的声音是号角的声音。”
“我一见祂,便扑倒在祂的脚下,于是祂用手掌按住我的额头,说:不要怕,我是背负荆棘的殉道者,曾经受苦、现在受苦,直到永永远远,手中缠绕吞噬自己的古蛇。”
“祂说:我可以差遣谁呢?谁又能听见我的呼唤呢?我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
贺钦顿了顿,翻过一页,接着以慵懒而磁性的声音道:“于是我听见号角的声音说:我的民啊,你们要帮助这殉道者,与祂一同受罪、受祂所受过的灾殃。”
“祂是昔在、今在、其后永在的命运。祂将得到怎样的荣耀,便要按祂所行的,加倍回报给祂痛苦与悲哀,因为祂将坐在万世的王座。”
“但祂的信徒,素来跟从祂的袍角的,皆难以忍受祂所承受的永无止境的,轮回不止的侵害、背叛、撕毁和摧残。看见烧遍祂的烟,就必为祂哭泣哀号。”
第二页也翻过,贺钦喝了一口水,稍微打湿干涩的嘴唇:“我说:羔羊、狮子、蛇,我愿做祂手中倾倒七大罪的酒杯。当二十四人子的血染红土地的祭坛,日月星辰也要为之颠倒,我的束缚将会解开,成为祂踏上王座的第一块基石。”
“我等行于时间之外、我等存于时间之中,我等昔在、我等今在、我等永在、我等行于轮回终焉、我等行于命运尽头。”
最后的段落戛然而止,三页纸已经彻底翻译完了。
闻折柳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望着贺钦似笑非笑的眉眼,愣怔道:“没啦?”
“啊,没了。”贺钦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几张源文件,“邪教的东西,还想听多久,指望我转职神父吗?”
闻折柳悻悻挠了挠头发,实在有点脸红。
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戴着禁欲意味十足的金丝眼镜,高领的黑色薄毛衣使他温文又内敛,当真与自持的神职人员有几分相似。可他的暗红的薄唇一张一合,其上的深色小痣就像蛇的信子,从诡谲神秘的邪典文字中吐出惑人的光。
“那、那……”闻折柳又使劲扒了扒头发,“那仪式……”
“嘘。”贺钦轻轻竖起一根食指,转头对旁边听傻眼的两个人道:“都听见了?”
华赢回过神来:“听……听见了。”
贺钦道:“听见了就好,剩下分析的结果,你们就没必要听了吧?”
华赢:“啊,啊……没必要,没必要了!”
他就是再社交废,也该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华赢非常识相地站起来,在收拾好东西,道过谢之后,便领着薛文姝麻溜地离开了。
目送着两个远走的背影,贺钦抬起手,露出腕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马上到下课的时间了,等他们过来了再说?”
闻折柳注意了一下周边,看没有机械蚊虫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就掏出手机,给那两个人发了条信息:“好的,那我叫他们了。”
四个人都打算只喝药剂不吃饭,杜子君跟谢源源一下课便背着包晃过来了。杜子君来的时候,先观察了他们之间的氛围,见俩人的互动亲密更甚往昔,就知道这一关他们是过去了。
谢源源悄悄问闻折柳:“还好吗,没事了吧?”
闻折柳一笑,冲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谢源源也嘿嘿地笑了起来:“没事就好!把话说开了,比什么都强。”
“怎么样,”杜子君将包往桌子上一甩,“都查出来了?”
贺钦把三张纸和草稿推给他们,也不管人能不能看懂:“就这样。如果异端审判会没有隐瞒,这些就是全部的翻译了。”
谢源源椅子都没坐热,便探头去看翻译的文稿。他咬着嘴唇,忍不住惊叹:“哇!这画得歪七扭八的,根本看不懂啊!”
杜子君横他一眼:“上面不是给你标了译文么。”
“哦哦,”谢源源摸着脑袋,连忙挨近了看,随即苦了脸,“这都是什么单词啊,难度也太大啦!我四级还没过呢!”
“……”杜子君缓缓转头,盯着他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一字一句地道:“真是不可思议,到了24世纪,居然还有大学生为了四级而苦恼。”
谢源源被他看得恼羞成怒:“靠,我开学才上大一诶,我没过才是天经地义的好不好!”
闻折柳忍笑出来打圆场:“看不懂也没关系,确实挺难的,我也有好多看不懂。不过我知道汉语的意思,我讲给你们听就好啦。”
紧接着,他凭借记忆力,又把方才贺钦的翻译成果给二人复述了一遍。
听完那三段话,杜子君拿着第一页的文稿,少有地陷入了思索。
“好晦涩……”谢源源抠着脑门,盯着自己刚才速记下来的文本抱怨,“而且形容词和修辞也太多了,不太好提炼中心思想啊。”
杜子君淡淡道:“没什么不好提炼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往里头硬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