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怕阳光,或者说,在这个幻境里,它无需害怕阳光。
贺钦移动的速度很快,他已经尽量绕开一切能够反光的东西了,然而修道院中的玻璃窗、镜面和打磨光滑的东西实在太多,他绕来绕去,也脱不开这些东西。渐渐的,他眼角的余光已经能捕捉到一线飘来荡去的黑影,每一次都离自己更近,每一次都变得完善,更有人形。
贺钦从容不迫地走着,他凭借记忆,走完了修女与修士居住的卧房,走完了时刻都应该有人在的厨房、酒窖和厕所,结果这些地方全都空空荡荡,除了餐堂饮酒作乐的九个人——包括他现在扮演的死者——之外,没有一个走动的活人。
“嗯……”他点了点头,“差不多知道了,可以提前出去吗?”
这话甫以出口,他的眼前的景色便骤然发生变化,副本把他弹出来的同时,也让他像闻折柳那样,落在了椅子上。
“怎么样怎么样?”闻折柳眼巴巴地凑过来,“没受伤吧?”
贺钦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隐约猜到是什么事了,但是死因可能还差一点。”
“是什么?”杜子君紧跟着问道。
“柠柠进去的时候是早晨,在自己的房间,我进去的时候在中午,和剩下八个登记册上的信客吃饭。”贺钦道,“所以你们进去的时间段,应该是傍晚和午夜。幻境副本里只有这九个人,但不能和他们互动,即使场景重现,也不能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内容,只能自己行动。不过,就我观察,这九个人的身份确实有问题。”
谢源源不由道:“有什么问题?”
“现在只能说是猜测,从言行举止,再到气势,身上的细节,他们不像是上山求助的信客,更像是……鸠占鹊巢。”贺钦摸着嘴唇,沉思着给出一个答案,“更具体的,可能要等到你们进去摸索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还有就是,离会反光的东西远一点,有鬼。”
有鬼,这两个字令谢源源寒颤了一下,他问:“嗯……如果是我的话,还会被鬼发现吗?”
“多半会的吧。”闻折柳回答,“因为在副本里,你不是你,而是你扮演的角色,鬼看见的也不是你本人,而是你身上披着的壳子。”
“但我觉得,”杜子君插话,“假如是这小子,说不定连数据外壳都会被淡化存在感。”
“那就进去试试咯。”谢源源耸耸肩,内心居然有些蠢蠢欲动,“毕竟我也想看看能力的效果。”
“别吓得哭鼻……!”
【提示:开始传送第三位玩家。】
话还没说完,杜子君便嗖地消失在了原地。
“……子就好。”闻折柳贴心地补上了后半句话,“嗯,源源是最后一个啊。”
杜子君扑通一声,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你妈的。”他喃喃地暗骂一声,爬起来拍了拍裙子,“真是该死。”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一切跟贺钦说得分毫不差,他进来的时间,正是傍晚。
该去哪看看呢?
从无限循环死亡场面的小镇,到山上神秘奇怪的修道院,身份扑朔迷离的亡者和口中不知真话假话的院长,整个事件仿佛掩盖在一团吹也吹不散的迷雾里。圣修女和这座修道院是什么关系?她的情人因何而死?这些死去灵魂不散的所谓信客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是系带解决的未知,杜子君蹙着眉头,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线索给得太少了,”他思忖着,“如果不是之前就知道圣修女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只怕现在还要再懵逼一些。”
杜子君四下环顾,同样闻到了那股萦绕不散的浓郁血腥,斯卡布罗集市就挂在他的腰间,正一闪一闪地发出光亮。
——附近就有超自然生物蛰伏,并且对他抱有极深的敌意。
他拧起眉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管你是人是鬼,敢过来干就完事了,就怕是那种躲在暗处一惊一乍,时不时出来吓人一跳的玩意儿。
他正要往前走,鞋尖却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把开过锋的斧头,正在傍晚的暮色下闪烁出微黄的寒光。
“斧头?”想起闻折柳所说的房间摆设,他弯下腰,把它拿在手上,“怎么跑这来了?”
杜子君回身看看四周,看到这是一条房间外的走廊,旋即又想起一个可能,会不会时死者听见了什么动静,或者门外发生了什么,他才拿着防身武器,出来巡视转悠的?
“很有可能,”他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不我也去转转?”
说走就走,他左手拿着斯卡布罗集市,右手拎着斧子,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循着血腥浓重的那一端而去。刚一拐弯,他就看见有一扇门开着,几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门内。
“操,”杜子君心口一跳,“干什么,站着出殡啊,也不说话,都是死人吗?”
斧柄在他手中熟练地转了个圈,以一个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牢牢握在掌心,杜子君腰腹微弓,戒备地缓步上前。
屋里横着一具死相无比凄惨的尸体,那惨象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类正常死亡的范畴,七个男人围着它,浓密的络腮胡和昏黄的烛光也遮不住他们惨白的脸色,他们彼此对视,嘴里喃喃重复着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