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茂城将军府早已经陷入了夜的沉谧之中,只有主院亮着一盏灯,等着夜归的人。
靖廷披着一身风雨急匆匆归来,出乎意料的是,瑾宁没有迎上来。
他走进内室,见她和衣躺在床上,倒是难得的早眠。靖廷为她盖好被子,就去洗澡了,等回来的时候,却见瑾宁已经坐在了床塌上,一脸惶恐,满眼泪水。
见靖廷走近,她眼底的泪,再也抑制不住,投进靖廷怀中,说了一句:“我梦到母亲了。”
这几年,靖廷很少见瑾宁失态了,更别说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轻抚着她的后背,还没开口,就听瑾宁开口道:
“我梦到母亲在国公府生产了。
她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却还拼尽了力气,要把我生下来。
床上,全是血,她的腿上,也全是血,她还在使劲,庭姑姑让她休息会儿,她说,如果休息了,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说,自己命是保不住了,生下我,就能支撑父亲活下去。
她说,父亲会对我好,她想给我的,父亲都会给我。
她在拼命的把我生下来,她虽然已经力竭,但是她可以的,她真的可以……
可是,那位和袁氏却进了产房……”
瑾宁的话,凌乱又无措,在提到国公府老夫人和袁氏的时候,声音都变了调,靖廷轻拍着她僵直的后背。
“靖廷,我母亲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我要不行了,等守业回来,您一定要好好安慰他,别让他太伤心。
可是那位一脸冷漠,连我母亲最后的请求都不答应。
我母亲见她的样子,心底已经清楚了,她打发走了产房里的人,又求了那人一遍,可是她一脸冷漠,仿佛我母亲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我母亲挣扎着起身,忍痛跪到她的面前,说只要她能好好安慰我父亲,善待我,甄大将军府会记得她的恩德,她的嫁妆也都会交到老夫人的手上。”
瑾宁说着,身子都在颤抖,眼泪早已经打湿靖廷的衣衫。
靖廷心疼得很,可是很少见瑾宁如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紧紧抱着她……
“我母亲为了我,为了我父亲,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忍着生产的痛楚卑微地跪在她面前祈求,换来的竟然是她一句恶毒的话,她说,母亲怀孕九个多月,她给母亲喂了七个多月的毒药,就是拼命生下我,我也活不成。
她还说,等我母亲死了,国公府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我母亲的嫁妆,哪里需要我母亲来送。”
她说完话就走,可是那几句话,却抽走了我母亲全部的气力,她躺在床上,含泪看着自己的肚子,咬牙抓起了产婆落在床上的剪刀,那是准备用来剪脐带的。
母亲知道自己没有力气生下我了,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我从她腹中取了出来,庭姑姑和产
婆还没走进来,就听到了我的哭声。
庭姑姑进来看到的就是母亲一手血污地抱着浑身是血的小小的我,母亲最后的话就是:“青庭,护好了我的孩子。”
说到最后,瑾宁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她想过母亲生产的艰难,却从没想过,竟是如此寒凉血腥……
靖廷一直紧抱着瑾宁,一直都没有说话,那是他们无力改变的过往,他能做的只有珍惜岳母舍了自己性命换来的怀中人,他搂抱着她,听她的哽咽声越来越小,最后,昏沉睡去。
抱着瑾宁躺下的时候,他擦了她脸上几近干涸的泪痕,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真盼着,岳父岳母会如你我一般,能有一番奇遇,也不枉他们一生情深。”